一转眼,那个豆芽似的孩子变成了翩翩少年,哪怕穿着姆妈织的棒针毛衣,在他身上也有一种常人不见的潇洒。此刻,这个潇洒的少年正一手斜插着左口袋,一手拎着几大包肉和蔬菜,哼着粤语歌,迈着猫步走进弄堂。
“哦哟,小飞,噶早菜已经买回来啦。”王家阿婆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用残缺的牙抿着一粒粒顽固的泡饭米粒努力往下咽。
“阿婆,回来了。阿婆,侬今朝卖相老好额。”小飞笑嘻嘻地和王阿婆打招呼。
“小鬼,就晓得拿阿婆寻开心。”王阿婆嘴巴上埋怨,脸上笑意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陈家姆妈套着深蓝色的袖套,闻声迎出来,接过沉甸甸的菜,手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坠。她心疼地看着儿子修长白嫩的手被勒得一道道红印,忍不住往里间扫了一眼,偷偷用低不可见的声音埋怨,“哪老头子脑子坏脱了,硬要侬去买菜。”
小飞把头凑近姆妈,压低嗓子附和,“阿爸老派,阿拉(我们)烹饪班老师讲,现在大饭店有人买菜,切配。像我这种厨师学出来,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管烧就好了。”
“啪!”棋子的脆响从角落突兀地冒了出来,陈家老爷子坐在弄堂一角,面前的小方凳上摆着半副残局,身上的灰色蓝夹克衫已经洗得发白,衣服上却不见一个褶子,连衣角也绷地笔直。他从玳瑁色的老花镜后淡淡往这一扫,姆妈看到阿公在,连忙噤口。
小飞嘀咕了一声,“老古董。”姆妈用手肘轻轻往他腰眼一撞,小飞也不吱声了。
弄堂里的人都说,阿大管儿子严,噶小的小宁就让他去买菜,哪能舍得。王家阿婆抱着大白猫晒太阳,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插嘴道:“老早陈家老头就是这么管阿大的,这是伊拉(他们)陈家的规矩。”
“哦哟,阿婆。弄耳朵哪能听得出了?”旁边的人打趣她。
“哼。”阿婆头一别,眯起眼睛,背过身晒太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