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从一台老式Victrola留声机里,《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的旋律被逐渐扩散到空中,渗透在夜的每个角落,与窗外透下的月光矫揉在一起,平静却撩人。
艾琳借着残光开始舞蹈,踮起脚尖,顺着音调转动身姿,像是天使华美的决绝之舞,脸上挂着凝固的笑容,没有人在此刻欣赏她的舞姿,只有夜的冰冷和墙的顽固,她开始按照既定的程式旋转,移动,融进夜的水里,即使是每一份刻意,都井然有序,《月光》起起伏伏,连时间也也跟着开始迷离,一切似如梦幻泡影,主的恩赐降临,无言的启示,暗与秘密的坟墓。
她停下来,对着镜子,用右手抚摸自己的脸庞,试图收回凝固在时间里的笑容,然后一下,两下,三下,反复练习着,常人本就自如的——微笑。
一
黑幕下,花瓣旋转,扭曲成一线,线与线之间再次扭曲合并,永无止境地做着重复规则运动。
正午时分,我依稀从睡梦中醒来,视线脱离了那一层层未知的幻影,逐渐从模糊变到清晰。
面前的一只黑色肥猫突然冲我打了个哈欠,那是这家名为Gloriana咖啡厅老板养的孟买猫,名字叫安娜,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正歪着脑袋一脸轻蔑地看着我。桌上电脑里放着准备上传的图文资料,手旁的笔记本里还有未完待续的痕迹。
咖啡厅不大,算是一个小型的店铺户型,虽说占地并不大,但是老板仍然把该有的甚至是看似多余的东西都往里面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正中墙壁上那张仿制的《伊丽莎白像》(克卢埃),即使是仿制品,也吸引了不少来客的关注,画像的神韵丝毫不输真品。
耳边传来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但始终想不出来它的名字,一直以来我对音乐就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随缘态度。柜台的一边还保留着一款老式留声机,这也是我非常喜欢这家咖啡厅的一点,即使是在这个时代,也有一处远离喧嚣的古典美在吸引着我。
我顺势伸了个懒腰,眨巴几下眼睛准备继续习作,大学毕业之后,想着做自己的事业,像普鲁斯特一样找个清净的地方潜心创作,于是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住下,图个宁静,不曾想这里虽偏,却也比大城市里有趣得多,当然说的不是有山山水水的庇护,而是那些个来自各地的到此休养生息或是跟我一样静心创作事业的人,哦,还有那些本地人,都非常的有意思。
想到这里我不禁依次环顾咖啡厅四周,靠北窗坐了位三十多岁丰乳肥臀的中年女人,她叫伊莲娜,今天她穿了一身焦糖色A字裙,浓妆艳抹,距离五六尺都能闻到ChanelFive的味道,她跟着一位富商在此度假享乐,是镇上出了名的艳色拜金,追随者众多,身下还趴着一只英国斗牛,手撑着腮正朝旁桌的帅哥们挤眉弄眼。
西北角散落了一堆行李,略显邋遢的斯蒂芬大叔扯着胡子靠在椅子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怕是又和妻子吵架出走,来来回回好几次了,聚少离多,一身的悲情和彷徨。
厅中央聚着两位英气夺人的帅哥,正讨论着如何从父母手中刮得财产,前台服务员是一个矮个小哥,标准的服务式微笑总是挂在脸上,哪怕你跟他聊起圈里的丧事。东北角坐着三个壮汉,一幅幅蹬鼻子斗眼的气急表情,真不知道这些人来咖啡厅找的什么闲事。算上我,就是这样一群人聚集在这个小咖啡厅里。
虽然他们当中有我认识的,有认识我的,有彼此不惯的,甚至有心存歹念的,但是现在这一刻好像是到达了一种平衡点,没有所谓的口角之争,甚至的拳脚相对,当然这里是咖啡厅,环境氛围决定了这不是闹事之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压抑感和违和感,这样的状态和环境总有些不对劲。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考虑这么多,他们聚在这里吃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我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笔记本,我最近好像在写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男女主人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看看山高水长,碧空蓝海,精心规划着未来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男人突然病重去世,女人为了丈夫能够继续陪伴在她身边,将他的尸体保存下来,并交给科研机构研究,随后他“苏醒”过来,一直侍奉在左右,但是日子过久了,女人不甘拥有一个傀儡,希望能够赋予它一颗人类爱恨的心——故事写到这就戛然而止了,我仍在思虑她到底是如何去做的,但是重新“活”下来的丈夫就是属于原来的爱情了吗,就像是特修斯之船一样,陷入一个哲学悖论当中,这就是我的创作主题。
正当我沉浸其中时,“砰”的一声,店门被撞开,走廊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交响共鸣,阳光瞬间倾泻进来,一袭白衣随着光线摔在了门前的木质地板上,散碎在空气中的阳光的尘埃和木屑清晰可见,我第一眼看去,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精致的瓜子脸,幽蓝深邃的眼眸,淡棕色的头发披散在肩旁,兼具了东方和西方元素的美,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样。再一看,她其实很娇小,不高挑,还带着一丝涉世未深的纯情气质,而此时脸上正挂着一种融合恐惧与不解的复杂表情。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身形高瘦,标准的绅士装扮,帅气的背头发型,胸前别了朵血红色蔷薇花,一看就是哪家的贵族公子。
然而奇怪的是,他手里握着把精致的左轮枪,正对着面前的素衣少女。
这是闹的哪一出?拍电影吗?我着实被这幅戏剧性的画面弄傻了。总不会是真枪吧,现在社会哪里还有动不动就掏出一把真枪招摇的,再说最多只是吓唬威胁人的工具,哪有人会拿自己的命来做这种非法举动。不过小地方也是小地方,这里欺凌事件很常见,所以我从不去招惹他们,自找麻烦,还是以看戏的姿态观察这场闹剧如何收尾。
前台的小胖哥走了出来,还是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向他们讲道:“喔~这位兄弟,不要在这里闹事,打扰到其他休息的顾客就不好了,有事出——嗯?”
“砰!”
还没等话说完,一颗子弹就在他身上炸开了鲜红的花,就跟那朵蔷薇一样夺目。
一切都来的太快,毫无防备,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伊莲娜条件反射性地准备逃跑,却仍然被贯穿了胸口,斯蒂芬被枪声惊醒,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古朴的小咖啡厅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血色修罗场,绝望的红花在旋转舞蹈。
我懵了一阵,眼看黑衣男子的枪口正要对上我时,倒在地上的少女靠了过来。
“小子,你跟她什么关系。“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枪,开口问道。
“没什么关系,我,我不认识她啊。”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还有一发子弹,你们只能活一个,想想吧,说你死或者她死。“说罢直接举起枪对着我们两个。
呼吸也变得急促,本能使我想要退却,我肯定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手里有枪,我只有赤手空拳,也不会什么搏斗技巧,但如果当着一个女孩的面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说,杀了她吧,不关我的事。确实啊,我又不认识她,没有对她要负的责任,这种尊严挫败感顶多只是社会人格中的病态意识罢了。
可她到底招惹到什么了,引来这样一场血色悲剧。
“等等等等,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砰!“
又是一阵枪声,来自最后一颗子弹的悲鸣,我可以感受得到,它似乎是在我脑门凿开了个洞,意识渐渐模糊,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还是这么早的一天,死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无缘无故就丢掉了性命,这让我很懊恼,那个少女到底是谁,追杀他的人,不对,似乎又不像是在追杀,十分刻意的演技让我感到疑惑,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伊莲娜,斯蒂芬,两兄弟,三大汉,还有那个前台小哥,像是一场迷雾,笼罩在我人生最后的几分钟。
现在想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身体就好像是沉入海底,深邃黑暗,随着引力,一直往下、往下,回归虚无。死亡,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二
黑幕中出现了很多根线条,彼此交错循环,而后分解成无数个花瓣,塞满了整个空间,永无止境地做着重复规则运动。
正午时分,我依稀从睡梦中醒来,视线脱离了那一层层未知的幻影,逐渐从模糊变到清晰。 面前的一只黑色肥猫突然冲我打了个哈欠,没错,那是这家名为Gloriana咖啡厅老板养的孟买猫,名字叫安娜,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正歪着脑袋一脸轻蔑地看着我。桌上电脑里放着准备上传的图文资料,手旁的笔记本里还有未完待续的痕迹。
耳边传来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是Sade的《Some 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老板的品味还不错。
我继续打开笔记本编写小说,我终于想到了那位女主人公应该怎么做了。灵感的喷涌使我的笔速加快。
大厅中央伊莲娜带着她的斗牛犬和帅气的韦斯特兄弟聊得火热,斯蒂芬又是在角落里一脸苦相,奥兹带着他两个小弟正讨论着伊莲娜的身材,矮个吉姆在擦拭着咖啡杯,标准的服务式微笑总是挂在脸上。
我想这又是美好的一天,喝着Gloriana独特的爱尔兰咖啡,调侃着卡夫卡的荒诞故事,再偷听旁桌的有趣聊天,赞美生活。
“砰!“
墙壁上的《伊丽莎白像》微微晃动了几下,只见一束光从正门倾泻而下,如圣堂的宣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