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味道让我更想家

   

        每当春天到来,万事万物开始了萌动,世界变得暖烘烘,白云急忙一朵一朵布散开队形,就好像是美猴王率孩儿们出水帘洞,在操练腾云驾雾神功。逐臭的大麻苍蝇不知道从哪里嗡嗡地飞出来惹人厌,各种各样的气味在春天不停地弥漫出来。

        昨天,于哥叫我跟着他到五营取东西,驱车来到那地方,路上便有牛马身上的味道,于哥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对我说道:“这味挺难闻,那就把车窗关了。”他哪里能知道这味道让我上头,一股老家的味道直接入脑,这可是老家队房里的味儿,生产队队房子就这味儿,那是大人们天天都要去的地方,我已经有四十多年没再去队房子了,自打进城,便久违了这味儿,此时与之相遇,让我联想到魂牵梦萦的老家。

        我已经老了,过去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是那偶尔闻到的味儿勾引我回到从前的老家,我家房后有条小野河,我们孩儿们稍有点时间便结队到那里玩,洗河澡,潜水捞蛤蜊,钓鱼,时间一长,去河套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习惯了河边上的气味儿,第一次接触这味,那是跟王贵林到北旱河,我们孩儿们把人工河叫旱河,是用来排涝抗旱的河,当然还有条南旱河,北旱河时儿有水,时儿没水的,河里长着叶子宽宽的蒲草,王贵林向我介绍说:“香蒲根好吃,是面的……”他是我的同桌,他大我三、四岁,是我的护身符,见我没吃过,他脱了鞋,挽起裤腿下河,我照样子做,到泥水里用手扒挖,他整出来一根大粗根子,拿河水涮洗之后给我,之前我就闻到了一股味,现在这味儿更真了,问他:“是啥味儿?”他肯定的告诉我:“腥味。”然后照着他的样子就着腥味啃吃起了蒲根。第二次接触到腥味是我们一起潜到水底下捞蛤蜊,房后的小河不大,可是蛤蜊特大,那种大黑长型蛤蜊比市面上卖的三角蛤蜊大几倍,我们从深水处捞出来,把大蛤蜊立摆在沙滩上晒太阳,趁蛤蜊张嘴打哈欠时,快速插刀子,掏出肉,再拿蛤蜊瓢子当锅使,来熬鱼粥,一天下来整得全身都一个味儿,这味儿跟蒲草根一样腥。第三次接触腥就是钓鱼,无论你的收获多少,也不论是鲶鱼还是白鱼,只要是钓过鱼,就离不开腥味儿。其实,最让我记住的是腥臭味,只要是到河套,无论是渔窝棚,还是停在河岸的小船,都有强烈的腥臭味,这味基本上是死鱼味或者是渔窝棚吃鱼,鱼下水的臭味儿,味儿很大,我们孩儿们每每来到河套,都要跟渔窝棚打个照面,也会上船比划一下,河套到处弥撒着这个味儿,我们河套长大的孩儿都知道腥味。

        那婆婆丁随处都有,小毛道两旁,大道上,甸子上,地头地脑都有婆婆丁,王贵林的父母也乐意吃,没等到放学他便叫上我,我们挎上小筺,装上夹把刀听着他给我讲故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的故事?才讲完《杨家归西》,又接上了《杨门女将》,挖婆婆丁他比我强,他当时就将婆婆丁摘干净了,我没他手快,我采取的办法是挖到筺里,回到家里跟奶奶一起摘,在挖婆婆丁的过程中,只要是破土,便有股泥土的芳香冒出来。每当生产队怀谷子时,不单是人能闻到,就连天上飞的巧儿也陶醉,它们呼喊着相约扑向谷子地,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是怀揣虫子罐儿,或是挎上筺,里面装的是打巧儿的夹子,耳朵听着山巧儿的呼叫声,我飞跑在田野间,到处埋夹子,只要是用手一扒,一股芳香及一股清凉从土里就冒出来。那时候的山巧儿太多,怀谷子时那巧儿多得像刮风,我的纪录是一次打住八十多只山巧儿(那时还没有保护法,巧儿还不受保护),我以打得多为傲。季节来到这儿,天空上的白云都带有泥土的香甜,不仅迷失了我,也迷晕了迁徙的鸟,身边最能唱歌的是天上的云雀跟草枝上的荷花雀,天一亮就开唱,直唱到天黑,歌唱我家乡的芳香它们永不累。

        每到五月节(端午节)的早晨,王贵林总要约上我去采艾蒿,甸子上有艾蒿和假艾蒿,那时我还分不出来,味儿也差不多,觉得自己的收获很多,竟然比王贵林还多,收工时,他帮我挑出假艾蒿,有时,全是假的,我便分享了他的劳动所得。那时候,家家柴火不够烧,每到暑假我都要拿起镰刀去打柴,也就是割草,割蒿子,晾晒干了做饭烧,就那个割草味儿,割黄蒿子,割白蒿子都散发出不同的气味儿,那气味儿给我以喜悦,至今难忘!每当突然间遇到草坪上的割草机,空气中飘出来的青草味,会让我如醉如痴。家乡的很多味道是我一生难忘的,如失传了的奶奶孬豆角,出锅的豆角子不单单是面又香,一身的油沫子是很有回忆性的,我再也吃不着了那个味儿了。比如说瓜园里的顶芯红,那味道也是我再难找到的。甚至于水坑里长出来的臭蒲,也是我几十年不曾接触过的味道了。

        还有起麻,这可能是比掏大糞还脏的活,生产队有块地,几十年来一直专门种麻,我们屯子一提麻田都知道那地方,我小的时候曾进去过,麻种得很密,因而长得细高细高的,二米多高,进到地里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每当麻长厚实了,队长组织社员割麻田,好把式都懂得贴地割,这关系到生产队一年所用的麻绳质量,一年的农业生产要使用很多很多的麻绳,有粗的,也有细的,都出自于割下的麻,麻梱子要梱两道腰,当社员将麻田都撂倒后,套车拉到房东的沤麻坑,摆码在水坑里,再压上重重的土,等起麻的时候,水坑里已经是变绿发臭,有的社员宁肯干别的活,也不干起麻那样的臭味活,整个人要下到发黏的臭水坑里,一梱一梱往岸上抱,再仔细地摆晒在岸上,身上及身上的衣服都沾上臭豆腐汤。我赶上过一次一年一度的大事件,水里有十几个人在不停往岸上抱麻梱子,又很小心地摆晒,那味儿实在是打鼻子,仔细看,他们都是最勤劳,又任劳任怨的好社员,当中有几个人天天到我家玩,也有两个从来不到我家,我们屯子里的人都能论上亲,相互走动的不一样,才有远近之分,有几个人虽说跟我家没有走动,可是,我清楚记得在我家盖房子时,特别是竖房架子那一天,沤麻坑里这些人都来帮了我家大忙,是他们拧拉和辫子,是他们一层一层码坯,是全屯子人帮我家盖起了房子,我应该逐一地向他们致敬,沤麻坑里劳作的人,他们的身上无声无息地散发出来浓浓的人情味儿。他们的身上一直保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一家有事百家相帮,不管谁家赶上了事,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前来捞忙帮工的人很多很多,保证任你支配和支使。这些个不怕脏,不喊累,不叫苦的社员,是最可爱可敬最厚诚的父老乡亲,他们在很有味道的沤麻坑里演绎着勤劳之美德。

        家乡的各种味道,有香的,更有臭的,这些味道都是久违了的,在老家生活,很暖人心,老家的民风淳朴,常给人以被帮助的惊喜,在老家的经历让我十分怀念,老家是我常常在梦里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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