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在凛冽的冷风中兴致不减,一会儿骑着自行车相互追逐嬉闹,一会儿在黄色的沙土上修筑城堡。太阳微微露出头来,给冬日送来丝丝暖意。
我坐着独凳,摊开书本,慢慢读了起来。一会儿真实的世界在眼前模糊了,我躲进文字里,消失在时光隧道里。
我没有长大,还是那个黄毛丫头,漫山遍野的疯跑,无穷无尽的乐趣就来于大自然。枯黄的叶片,裹着白霜,厚厚的,杂乱的铺陈在大地上。田里的黏土冻僵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呼一口气,嘴边腾起一团白雾。头发,眉毛,湿润的,坠着小水滴。手,耳朵,通红的,却感受不到冷。
橘子红了,满树挂着小灯笼。猴子一样摸上树,下来时,大兜小袋里都塞得鼓囊囊的。红油菜一片片的,脸上涂着白粉。
那时爸爸正值壮年,强劲有力,妈妈年轻美丽,温柔有型。家里有儿女初长成。那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腊月里,杀了年猪。有肉吃的日子真是美呀。炒,蒸,炖,炸,换着方式的做,爆猪肝,炒腰花,这样新鲜的吃法,一年仅此一回呀。
吃得饱,睡得着。隆冬,窗外寒风刺骨,室内温暖祥和。躺着稻草床垫上,盖着棉花被子,偎依在父母身边,真是无比的幸福和安稳。
世界在我眼中,就像屋顶的那盏灯,明亮而耀眼。我一生的记忆似乎都停留在这里。在以后无数个冰天雪地的夜里,靠它源源不断的输送能量。
那个春节过得特别开心,那是哥哥考上了学,到外地读书的第一年,开始了离别,开始了相聚。他带回了相机,并在地坝上,橘子树前, 拍下了一家四口唯一的一张合影。
爸爸为了显精神,睁着大大的眼睛,局促的双手不知放在哪里。妈妈穿着花衣服,梳着麻花辫,抿着嘴,特别的矜持和不自在。哥哥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气宇轩昂,肩宽眉阔。我在最前面,红红的脸蛋,齐眉的刘海,齐耳的短发,呆头呆脑。
一家四口真正在一起的时光,以此为界。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只能尘封在各自的回忆里。
习惯了离别,远走。仿佛腾空而出,没有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就这样走呀走,在灯火阑珊的霓虹里迷失。
我们彻底走散了,爸爸去了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妈妈数着她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过残年。哥哥挑着他的责任和重担,来不及喘息,焦急的赶路。我只好自己向前,结一个伴,迎一对娃,重新定义生活和期盼。
当年,我坐着独凳,在荒野里看书,浮想联翩的是更古老更久远的世界。如今的我却如此渴望时光倒流。那长满青霉与绿斑的木床已经腐朽,稻草成灰。那荒野小路早已杂草荆棘重生。
又凄清又荒芜。橘子树不见了,地坝已毁。破破烂烂的一座老屋,早已没有了过去生活的痕迹。黑灯瞎火,呲牙裂缝的墙体灌着风,何来魂牵梦绕的家园。
仿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千百万年,我在寻找原始人的遗迹。或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故意将此美化。
我用力的回想,怀疑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或者只是一个久远的梦而已。
“妈妈”,两个娃娃银铃般的声音将我唤醒。
我看见了她们的快乐,她们却全然不在意我的忧伤。
远处挖掘机突突的,声音很大。近处人声闹腾,四处喧嚣。手中还拿着《遥远的向日葵地》,那远离钢筋水泥城堡的异域边疆文字,自然,空旷,寂静,孤独,冥想。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就像我的童年岁月。
就像孩子们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