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本名管谟业,1955年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是一个庄户人家排行最小的儿子。就是这个小学没有毕业就辍学放牛的小儿子在之后走出了开挂的人生,为老管家带来了莫大的殊荣,也守住了历史上管姓男儿“崇文不尚武”的传统。
要说不尚武,老管家四个孩子中的三个儿子却都有当兵的经历,不过他们最终都还是吃了写文(解文)这碗饭。老大管谟贤也属羊,比莫言大了一轮,大学毕业后在某警备区锻炼一年,然后在湖南、山东任教,退休前是中学高级教师,还担任了高密一中副校长兼党委副书记。老二管谟欣是高中毕业,那时的老高中生也算得上村里难得一见的秀才了,他做过乡里的通讯员,在《潍坊日报》上发表过不少文章,退休前在乡里的县志办公室工作。
由此可见,剔除在职求学的经历,管氏三兄弟从正儿八经的学历看,老大最高,老二次之,老三最寒碜。但是,不论他们的少年儿童时期多么窘迫,经历多么复杂,最后都吃上了“公家饭”,这在城乡二元结构泾渭分明的年代十分不易。而且,他们的最后归宿都是走上了舞文弄墨的道路。
在改革开放之前的农村,作为农民的儿子要想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大抵只有考学和当兵两条路,管家老大靠的是前者,老三则是后者,倒是老二读书读了一个不上不下只能窝在乡下。
老大管谟贤打小就显露了不俗的才华,读高中的时候就在山东省委机关报《大众日报》上发表了文章,这对一个少不更事的中学生而言,绝非易事。高中毕业后,在20岁那一年考出了优异成绩,进入了1959年被中共中央确定为全国16所重点大学之一的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中文系,轰动了高密县东北乡。
管谟贤上了大学,而且还是直接全盘承继了1924年成立的大夏大学和1925年成立的光华大学并主要继承了1879年成立的圣约翰大学,被称为“东方哥伦比亚”的华东师范大学,不仅擦亮了老管家门楣的光辉,从此摆脱了任人欺辱的境地,也让他本人就此“鲤鱼跳农门”,还直接影响了老幺管谟业人生道路的选择并间接地影响了他后来的成长。
管家老大上大学那会,莫言也就10岁上下,还是一个小屁孩。但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家祖坟终于冒了青烟,总算出了一个可以让老管家在十里八乡扬眉吐气的人物,他以他大哥为骄傲。有一次,莫言偷偷摘下大哥的校微,戴在自己胸前到街上去炫耀,被人好一顿嘲讽:
“是你哥上大学,又不是你上,你‘烧包’什么?”
老大每逢寒暑假带回家去的那些书,甚至包括中学时的作文本,都成了酷爱读书的莫言爱不释手的“精神食粮”。老大在作文里被老师用红笔圈出的一些“佳句”,如“天上的白云像棉花,地里的棉花像白云”,也许老大自己早已忘却,但老幺在若干年后却还能津津有味地背诵出来,并把它写在了一篇文章里。这说明,在莫言的孩提时代,甚至在成名之前的一段时间,管家老大就是他的榜样和楷模,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大哥那样读大学、搞文学。
真是造化弄人!11岁的莫言因为家境贫寒而辍学回家放牛,18岁在机缘巧合下作为农民合同工到高密县第五棉油厂工作进而实现了由农民向工人身份的转变,21岁参军又实现了由工人向军人身份的转变。两次身份的转变,促成了他本人的凤凰涅槃:26岁发表处女作《春夜雨霏霏》,29岁上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30岁发表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31岁发表轰动文坛的《红高粱》,此后精品迭出,佳作不断。
莫言2011年凭借《蛙》获得我国目前最高的文学奖——茅盾文学奖;2012年凭借之前的所有作品获得世界范围内最高的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这些成就当然与莫言本人的智慧、勤奋、对世事的洞察和对文学的挚爱与执着不无关联,但在他生命的各个关键节点,都有“贵人”的身影,比如在90岁高龄时凭借作品《牵风记》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徐怀中先生就是莫言1984年考进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时的系主任。没有徐怀中的提携,在已经越来越开始注重文凭的时候的莫言很可能仍然停留在小学肄业程度,恐怕就很难在文学的大雅之堂走更远,恐怕就难以以此为“垫脚石”进阶获得北京师范大学的硕士学位并进一步成为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
万丈高楼平地起。是什么让莫言在小学辍学后仍然保有了对文学的浓厚兴趣?是谁在莫言的早年充当了“启蒙者”和“铺路石”的角色?我想,在一个偏僻闭塞的种满红高粱的高密乡村,并非他的小学老师,也非哪个饱读诗书的乡贤,而是他一奶同胞的受过良好高等教育且以语言文学为志业的大哥。设想一下,如果他的大哥管谟贤没有到数千里之外的上海读大学,而是一个二十岁即娶妻生子的庄稼汉,又或者管谟贤虽然上了大学却读的是其他专业,莫言是否会受到耳濡目染?是否会得到家人的帮助?我想是不言而喻的。
莫言的大哥读的学校是名校,读的专业也是几十年来在国内处于排头兵地位的好专业。就说汉语言文学学科,华东师范大学一直在全国名列前茅,最近的第四轮学科评估中仅次于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与复旦大学等五所学校同属A档,徐中玉、钱谷融、施蛰存、许杰等一批老先生如雷贯耳。
这所学校的这个系,不仅仅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教育工作者、文艺评论家,还培养了一大批作家,既涌现出以沙叶新、戴厚英、王晓玉、赵丽宏、王小鹰、孙颙、陈丹燕、宋琳、格非、李洱、毛尖等著名作家为代表的“华东师大作家群”,又出现了由许佳、苏德、蔺瑶、刘弢、葛圣洁、小饭、于是等人形成的“华东师大新生代作家群”现象。单说格非、李洱,分别获得第九届、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而他们仅仅是“60后”,比1955年出生的莫言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只晚了几年,而且40年来获得该项大奖的全国只有43人。
在这样的校园里修读中文,管谟贤想不进步都不可能。正因为大哥学养丰沛,对莫言的影响就非比寻常。别看莫言大奖拿到手软,但评价都爱写作的三个儿子中谁的文章写得更好时,哥仨的老父亲管贻范曾经说过:
“老大写得好,他对老三的影响很大。老大上华东师范大学时,老三书包里时常装着他大哥中学时用过的课本和写过的作文。”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我们暂且不论谁优谁劣,毕竟文无第一嘛,但透过其中可以看到莫言受到大哥的影响之深。
管谟贤对小弟莫言文学之路的影响主要有三个层面:
——莫言对文学产生兴趣与热情的启蒙者。这个不必细说。
——莫言在纠结是否走文学道路的鼓励者。莫言当兵后,和大哥通信比较频繁,至今老大还保留了与莫言通信的全部信函。莫言信中说:“我想走写作这条路,但担心我的文化底子薄,终究不会有啥结果。”刚开始管谟贤有点担心,顾虑的倒不是弟弟只是小学五年级毕业,而是忧惧搞创作容易被“上纲上线”。不过,最终还是选择支持弟弟,一方面是从功利的角度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认为莫言只是个当兵的,仅仅是每天站岗放哨难有出息,两年后还照样回农村;另一方面,则是看到了他的潜能并予以鼓励:
“既然你决定要走写作这条路,就要做好吃苦和忍耐寂寞的准备,也许能功成名就,也许会一文不名。”
——莫言早期作品的的第一个读者和批评家。不用说80年代的《红高粱》等作品,就算1996年出版的《丰.乳.肥.臀》,里面也有大哥的劳动。在高密旧居写《丰.乳.肥.臀》时,莫言每完成一章就用网兜提着一大摞的草稿,送给正在高密一中任副校长的大哥润色把关。在《蛙》2009年公开发表之前,莫言把电子稿发给大哥,大哥改正了一些错别字和个别词句,提了两条意见。类似这样具体的直接的帮助,还有很多,不胜枚举。当时,莫言十分喜欢老作家孙犁的文章,也模仿得非常好,每当有文章写出来都要寄给大哥修改。管谟贤告诫弟弟:
“从事文学写作,模仿是第一步,但最终一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走自己的道路,这样才能在文坛上立得住脚。”
莫言和大哥都属羊,一个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一个是在共和国诞生后的一代新人。迷信星座和属相的人,一般认为,属羊的人在个性上别具特色,比较适合的职业是作家、画家、舞蹈家、哲学家等,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年龄的落差、同胞的情谊、对文学的共同追求,使得老管家中年龄最长者和最幼者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相反,莫言12岁这年,偷吃了生产队里一个胡萝卜,被母亲,父亲轮番责罚,二哥也参与其中,令莫言一生刻骨铭心,而那时的大哥远在外地,相反在3岁时掉进茅厕倒是大哥拉起来并用肥皂洗涤干净且让莫言感怀于心。
作为老三的管谟业,本来在学历上相比大哥管谟贤和二哥管谟欣是最低的,但经过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大专学习和在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进修班学习,实现了由小学到大专再到硕士的二度跨越式提升,一跃成为三兄弟中学历最高的。本来在老父亲眼中不算最会写的,却通过拿到中国文学奖最高奖和世界文学最高奖,让更多人认为还是老三最能写。本来如果没有参军很可能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却担任了中国作家协会的副主席和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在帝都工作的老三似乎比老大在县城和老二在乡里走得更远。
在老三成名成家后,特别是跻身中国最高文学奖四十年中的四十几个获奖者行列和接踵而至的成为登上一百多年历史的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的中国第一人后,老大在小弟面前就变得越来越谦虚了。管谟贤退休前还经常在工作之余为小弟看看稿,提提意见,改改错别字,但随着小弟自身的飞速成长,慢慢的,文章已经没有多少毛病让大哥这个“啄木鸟”去抓取其中的“病虫害”,于是,从原先的启蒙者、纠错者和批评者摇身一变成为了小弟作品的研究者,现任莫言研究会的副会长。老大年近耄耋之年了,面对已经名满天下但也接近古稀的小弟,除了兄弟间不变的情谊,还多了几分包容,还曾经开玩笑地说:
“人家现在可是世界名作家了,我哪里还谈得上研究,只是写了几篇文章,说说他的经历,对他作品中的人物原型做一些分析罢了。”
现在的莫言整整66岁了,至少在30岁之前,看待大哥仍然是高山仰止,之后的一些年也仍然谦恭地向大哥请教。斗转星移,今非昔比,大哥虽然也在进步,但小弟成长速度更快。没有人去追究作为老三的莫言是否在内心有和大哥一比高下的心理,不然,为什么在若干年后,他要在大哥的母校担任兼职教授?为什么要在与大哥的母校比肩而立的另一所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并且在此执教鞭?
大学老师中名作家不少,比如格非在华东师范大学读书并任教,后来去了清华大学教书,曹文轩毕业于北京大学并一直在此任教,等等。更多的,是成为名作家后去了大学当老师,比如在同济大学的马原、西北大学的贾平凹、中国人民大学的刘震云、复旦大学的王安忆等。莫言属于后者,在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国防大学均有老师之名分。
2012年5月16日——同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莫言终于来到了他大哥管谟贤曾经就读过的并给他以及家庭带来巨大荣耀的母校华东师范大学。这一天,莫言受聘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兼职教授,按照惯例,也是有校徽的,只不过,与他大哥读书时的黄色校徽不同,而是象征教师身份的红色校徽。成为教师之后的莫言,当即就给学生作了一个关于“写什么、怎么写”的报告,指点学生如何在名家的引导下去体味写作人生。
那年,那天,莫言在相关人士的陪同下,参观了他大哥读书时的教学楼,还特地在校史馆听取了学校历史沿革的介绍,并查看了他的大哥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的学籍照片及学籍资料。莫言称,因其大哥毕业于华东师大,从小就很向往,今日终于遂愿。在交流过程中满怀深情地回忆起他的大哥,说道:
“我跟华东师大是很有缘分的,我的大哥就是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的。”
“由于小时候家境不好,成绩优异的哥哥选择成为一名师范学校学生,哥哥当时背着野菜筐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挖野菜以充当晚上吃的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
由于小时候家境不好,成绩优异的哥哥选择成为一名师范学校学生,哥哥当时背着野菜筐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挖野菜以充当晚上吃的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悠悠岁月,五十多年过去了,老管家的老大、老三与被誉为“东方哥伦比亚”的华东师范大学之间的故事还在演绎之中......最近看到老大管谟业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同门师弟、分众传媒的江南春在全国76个城市投放36万块LED屏幕广告,才知道华东师范大学近日即是七十周年华诞,谨以此帖祝福管氏兄弟以及与他们颇有渊源的这所美丽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