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菜市场买菜,除了货源比平日充足,人流量也较前大增,与往昔不同的是,在角角落落又多了许多新的商户,他们不追求品类的多样,只专营于一种取之于大自然的东西——艾草。闻着淡淡的幽香,看看市面的热闹,所有这些在提醒着人们——一年一度的端午节正款步向我们走来。
如果不是放假闲居在家,也许真的感受不到太多佳节到来时的味道。毕竟,在物质生活不是贫乏的时代,只要能够凭借诚实的劳动和勤劳的双手,每一个人都不会再遭受冻馁之苦。虽然物质不算极大的丰富,但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还是可以得到保障。只要没有太多的欲望奢望,公众都会生活得舒坦惬意。而心宽了,生活的天地自然就变得广阔。因为衣食无忧,对年节的渴盼之情也就没有那样的强烈和急迫。
不过,既然是传统佳节,除了被附加上物质的东西,更有精神的承载,国家层面的和私人层面都有。不可否认,改革开放这项宏伟工程的实施,着实让社会公众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不过,生活的富庶和物质的充盈往往是一把双刃剑。当公众被繁盛的物质包裹,很多人会因为犯选择强迫症而给自己增添无名的烦恼。杨绛先生说:“人之为人,除了满足于物质的追求,更应该加强自我精神和灵魂的修炼。而对精神和灵魂的塑造除了把时间和精力投注到对未来的展望和畅想,也应该时时回望。以史为鉴,才能经营好以后的生活和人生。”由此观之,作为社会性的群体性生物,满足于当下,畅想于未来的同时,对过往的漫溯与追思也是生命中不当缺位的方面。
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农家娃,面朝黄土,背向青天的土地刨饭经历对自己的人生来说真的弥足珍贵;而积贫积弱的生存境遇更是一笔丰厚的财富。因为有了那段特殊历史阶段的人生经历,并在骨髓和血液里沉淀下因子,才时时警醒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现实,处理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当然,在这种对往昔的回望中,更多源于对已故亲人的追念。贫瘠的土地,微薄的收入,一家三个孩子繁重的书学费,所有这些似大山般压在一个孱弱的肩膀上。由于父亲只专注于一年四季田地庄稼的耕种和劳作,里里外外的杂务之事完全落在母亲的身上。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劳动妇女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员,目不识丁限制了她不可能有远见卓识;朴素善良让她有别于一般农人的村俗。也许是吃的苦太多,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依然走自己的老路。于是,背负着来自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冷言讽语,她把三个孩子都送进学校。没有大富大贵的命缘,识得文字就可以多一些选择的生活门路——她这样单纯而执拗地坚持着,而且近乎“顽固”地一意孤行着。
贫穷落后是当时中国农村普遍性共有的本色,偏远的地方显得尤为明显。一家几口人的所有生存依靠完全押在几亩薄田上,入不敷出与我们不离不弃。日子再艰难还要往前挪。只要不放弃,总会越来越好。正是这种强大信念的支撑,她在田间劳作以“硬汉”的雷厉风行忙罢手头活计之后,回到家里在昏暗的油灯下缝缝补补,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收成不佳,物质匮乏,再心灵手巧也难以解决生活的窘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粗茶淡饭保平安,经济的拮据决定了平常的生活只能哝哝对对,只要不饿着,冻着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运。平时的生活可以将就,传统佳节到来时就不能马马虎虎了——农村人是最讲究节日的礼数的。平时再苦再累算不了什么,年节可不应该亏欠自己。正是笃定这种思想,逢年过节时她都会想方设法为全家人带来惊喜,会为大家奉上丰盛的大餐——不过以现在的标准衡量,大餐也是极其简单寒酸的。按照当时的家境,能够变魔术似的烹饪出“堆桌满盘”的佳肴,她需要花多少心思。端午节在当时的农村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耕作作为唯一生活依靠的农家几乎都会处于坛坛罐罐见底的尴尬,我家尤为严重。平时一日三餐可以将就,端午节不能马虎。从早晨开始她就开始忙活中午的“大餐”:放下田间的农活,到集市上极“奢侈”耗费了时间;到自家的竹林采摘竹叶,再顺便修剪些艾草。洗洗刷刷,一番忙碌。日近中午,一桌香喷喷的饭菜释放出极大的诱惑力。贪婪地享受了口食之愉之后,再到粽子锅里捡一枚留有粽子馨香的土鸡蛋。享受完这些,过去所有的艰难造成的心理灼伤都烟消云散了。
一穷二白的时代,因为物质的匮乏,我们没有机会犯选择强迫症;今天物质的极大丰富,“衣食所安”不再成为纠结的话题。可是与过往相比,我们是否真的比过去幸福得多、快乐的多呢?没有物质的时代,我们在创造着物质;物质富庶的时代,很多人在攫取和占有着物质。但是,人之为人除了物质的需求,更要有精神滋养与滴灌。诚如衣服,其最原始的功能和价值是人类出于遮羞的本能才激发灵感,取自然之物以遮蔽身体。随着时间的推演,衣服的驱寒功能被挖掘和放大。而物质的实利性价值被彰显后,其隐喻性和象征性的内涵被公众捕捉。这样,就个体而言,其所拥有的衣服不再仅仅停留在保暖和够用的层面,而是在时尚和新颖方面会投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这时候,物质的满足已经退而求其次,精神的追求则成为主导。回归到生命的本体,我们只是茫茫宇宙间微不足道的存在,除了身体属于我们自己,灵魂的有无更多取决于自己用心的程度。除此而外,外在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甚或稀世珍宝都只是外在沉寂的附加物。生命的有限,物质的无穷,如果非以有限抗衡无穷,似有“自取其辱”的愚拙。
今天,写下粗粝的文字,除了对自我进行检省,更多是对生活在天国中的母亲的记挂与哀思。尽管艾草的芬芳依旧,粽子的品类丰富多样,但物是人非的悲凉让这个传统佳节还是带上些许的悒郁。哀思遥寄,永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