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鲍勃和栀子花

随着公交车到站,下来了不少人,大部分是通勤的人。这个点是下班的时间,栀柚走下了车,左右望去,奚落的建筑,闲散的人群,同样的景色……。她一直患有失忆,医生也不知道真正的病因,只能说这是战争造成的。

这里在两年前还是一片战火,数百只机甲巨兽踩着几乎与岩浆无异的土壤,喷出的火舌如鞭子般抽打着大地,四周都是无尽的爆炸声和哀嚎声……

由于失忆症,她只能保留不到一个月的记忆,连自己身上一些机械改造和战争伤痕都失去了印象。不是所有人都是幸运的。栀柚每每如此安慰自己。她拾起胸前的牌子,上面写着她必须记住的内容。

姓名:栀柚。 年龄:十九。地址:墩墩街108号。工作地址:叶仑伽尔甜品店。

寒风穿过她发隙,呼啸在耳边,刺痛着鼓膜。她不自觉望向天空,早来的雨点准确地滴在了角膜上,模糊了她的眼眶。对她来说,灰蒙蒙的云朵是下雨的前奏。

女孩漫步在家门口的小路上,听着雨声,眼神呆滞,幻想着雨点的乐曲。在她的乐谱里,路边浸湿的小草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代表着一个鲜活的音符,一切都显得格外优雅和欢快。

而此刻,乐曲戛然而止。打断乐谱的是一名撑着伞的男子。他站在女孩的家门前,一身精致黑衣的他把伞压得很低,以至于遮住了面庞。他站姿奇特,瘦瘦高高的身形看上去非常变扭。

女孩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这个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男人。与此同时,这个瘦高的男人也看上去很紧张,他颤抖地收起了手中的伞。

下一刻,男人居然向栀柚快步走来,没等后者做出些许抵抗,便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

对于栀柚来说,本就湿哒哒的上身已经够难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压迫让她陷入深深的恐慌中,些许近期消极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泛起了一阵阵恶心。她本想抵抗,但是却自发地放弃了,她累了,太累了……放任着眼前无礼的男人和混为雨水的泪水。

一分钟、两分钟……

男人足足抱了她五分钟,且仅仅是保留力气地抱着。直到她感觉到男人的右手抓得很硬,有些疼痛,不由地,她推开了男人,并且盯着他狠狠地咒骂了几句。

而眼前的男人只是露出宽厚的笑容,目不转睛看着栀柚的眼睛。直到这会儿,栀柚才察觉到男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似乎经常出现在媒体荧幕上。

男人对他刚刚的举动表示抱歉,并声称他叫鲍勃,是个庄园主,他是女人很多年前的朋友,这几年一直在找她。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把她接到庄园里。

这一刻,男人的目光格外炙热。些许是乐曲的余韵,或是对痛苦的疲惫。栀柚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自那之后,女孩进了鲍勃的庄园。庄园很大,坐落在首都的郊区,奢华得如同宫殿一般,花园、天台、地下室、温泉、宴会厅……一应俱全。里面的佣人对栀柚的态度也格外的好,处处给以关怀。没几天,她又发现鲍勃的另一面,他根本不是某个庄园主,而是国王钦定的鲍勃爵士,是很多国民心中的英雄。但出乎意料的是,鲍勃爵士和她一样,没有亲人,孤独是常态。

虽然,大部分时间,鲍勃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东西,但一有时间总会陪在栀柚身边。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关系非常特殊,既没有明确的恋情表露,也没有苛刻的主仆形式,像是某种纯粹的友谊。

借助鲍勃提供的药物,栀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再也没有严重的失忆。对她来说,这段记忆——或快乐、激动、感动、尴尬……正因如此,栀柚才格外珍视这段时光。每每头疼的时候,栀柚便会伤心起来,深深地害怕将来失忆复发。为此,她写了很多日记,也拍了不少照片。

这天,鲍勃爵士独自在办公室内,翻阅着栀柚写的日记。看了几页的他不忍心再翻下去了,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眶已是湿润。

“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了,爵士。位置已经找到了。”

进来的人是老管家,他递给了鲍勃几张照片,上面是陌生城市的风光。

鲍勃扫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沉重地吸了口气,然后把其放在桌上。

“昨天医生来的时候,有说什么?”

老管家沉默了片刻,随后道:

“他说,那个赛博姑娘的神经大概只能再撑一个月。接下来再昂贵的药物都无济于事了。”

“哎……看来,只能去这个地方碰碰运气了。”

“对了,爵士,内部人说您的辞爵被批准了?”

“嗯。”鲍勃停顿了一下,“老国王病入膏肓,撑不了几天了,接下来的浑水已经不能再趟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

“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侍卫和仆人们按照您吩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明天后,庄园里会只剩你和那个赛博姑娘了。希望您也尽快离开。”

入夜,庄园里静的可怕。

鲍勃躺在床上酣睡,梦里是曾经许多熟悉的光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切换着。

首都广场上空,白鸽环翔,鲜花散飘。

“让我们欢呼叶仑伽尔战役唯一活着归来的英雄!鲍勃上尉。”老国王站在城堡露台上上,面向广场上的大众们骄傲地欢呼着,“正是他们浴血奋战,以全军覆没的代价击溃了敌国的机兽主力,为战争的胜利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不容易克服紧张的鲍勃,慢慢地挪到国王身边。一眼望下,广场上简直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把目光焊在了鲍勃身上。

人们疯狂地欢呼着。

鲍勃!鲍勃!鲍勃……

“呃……”鲍勃接过话筒,一时呆在了原地,这种状况说实话还是第一次。

鲍勃不知道那天是如何讲完的,这是他封爵的当天,天气很好,首都真的做到了万人空巷。

封爵之后的半年时间里,鲍勃都忙着适应政务和自己的右手义肢。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终于等到有喘息的机会,他才猛地想起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收集了很多情报,隐蔽身份暗自走了很多城市,不停地打听着那两个字。这期间断断续续了一年多,直到回到叶仑伽尔平原的遗址——那个他不想再来第二次的地方。令他欣慰的是,这里的重建工程非常卓效,短短两年,俨然望去是一座小城市。

在这里一家简易的诊所中,鲍勃的取得得到了喜出望外的进展。

“您好,您就是这里的神经医生?”

“第一次来看病的吗?终于有生意了,哦,你看上去很眼熟。”胖胖的女医师挤出座椅,连忙招呼道。

“也许是我长得很大众吧,不用在意。我是首都的一个小商人,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也许在你这看过病。”

“哦……打听谁呀……。”

“你的病人里有个叫是栀柚的女孩吗?”鲍勃问道。

女医师虽有些不耐烦,但看着鲍勃踱来踱去的双脚,不禁笑了笑。

“是有个是叫栀柚的,但她应该没有亲人。你认识她?”

“真的!她在哪?”鲍勃的激动地跳了一下。

“话说她已经很久没来拿药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有神经疾病的?”

“这……”鲍勃霎时间皱紧了眉头,说,“我以前是她的朋友,她那副样子不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

医师没有多问,给了鲍勃地址。拿到地址的鲍勃激动得眼泪都要蹦出来了,他艰难地按压了激动的心情,连忙向医生道谢。

得到地点的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这次奔波下来,一边隐藏行踪,一边搜集情报,还要忙着赶路,身上难免邋遢了许多。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他还没迈出几步,脑子里便装满了往日战场的景象,自知走不下去了,于是依在公共坐椅上,凝望起西边的山脉和艳云。

光秃秃的主峰仍保留着那道恐怖的裂痕,那是敌国的巨炮的杰作。回想那日,裂缝里蜂拥而出数百只机甲铁兽,战士们慌忙地抄起手边的电磁炮,到头来作用还不如看一场烟花。顷刻间,机兽们摧枯拉朽般的撕碎了防线,击碎了大部分战士的勇气。

如今夕阳的光芒穿过裂缝,抚着这美丽而脆弱的新城。看久了艳云的鲍勃揉了揉眼。

梦境戛然而止,鲍勃睁开双睛。窗帘已经泛白,栀柚躺在一旁,呼吸平稳,看上去仍在梦乡中。

“明天一早就走,去一个很遥远的国家,那里也许可以治疗你的失忆。到时候,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在那里生活下去。”昨天晚上,鲍勃这样对栀柚说。

眼下,庄园里只剩他们二人。他决定在庄园里做最后一顿早餐。

鲍勃轻轻地下床,没有径直走向厨房,而是走向了他的办公室。

在他的办公桌下,有一个尘封已久白色的盒子。

与往常冷清的办公室不同,今天的办公室来了些稀客。

鲍勃推开门的一刹那,十数个壮硕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列刚猛整齐的战士,个个身着合金重甲,手持电磁枪械,背负赛博斧,肃穆站立,每个都向外散发身经百战的霸气,让人不敢逼近。鲍勃认得他们,他们是皇族的警卫,是帝国战士中的精英。

战士们簇拥在会客的沙发旁,沙发上坐着一位穿着奢华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柄权杖,他是王子,也许即将成为新的国王。

鲍勃没有行礼,淡定地关上了门,无视般地走向了他的办公桌,缓缓地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一瞬间,空气静的可怕。

“你们的时机抓的真好。”鲍勃率先开口,“抑或者说,我应该叫您国王。您来多久了?”

王子撇起嘴角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恶心至极:“托你的福,没多久。夜里老国王走后,我便马上来这里了。我可是生怕我们的英雄也悄悄走了。”

鲍勃用他的义肢无力地拖着额头,从一开始他就料到,爵位是坚硬的桎梏,简简单单的离开到底还是奢望。

  “老国王居然会批准你的辞爵,真是然我意想不到。我和迂腐的他不一样,在我看来,你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我可不能放你走啊。”王子轻蔑地说着。

“你知道我指的是你的那重英雄的身份。”

  说到这里,鲍勃忍不住笑了起来。

  “英雄,哈哈哈,哪有什么英雄。”

  王子冷冰冰地开门见山道:“老国王不喜征伐,但是却背地里却研究些烂七八糟的东西,属实可惜。我们和东边机甲大国停战已有几年,可靠消息称他们内部元气大伤,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接下来,待我整顿好国内,必会好好利用好他留下的那些玩具。至于你,我们的英雄,关键时刻自然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鲍勃没有理他,仍在笑着,笑声中透露出些许悲哀。

  王子打断了他,问出一句话。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次你到底是这么活下来的?我没有给他们下达任何的救援指令。”

  笑声戛然而止。

  王子补充道:“没事,不用管我的护卫们,你只管说。”

  鲍勃目光忽然变得坚毅,盯着王子,然后缓缓地吐出些许字片。

  “他们出现的时候,我们以为是援军来了,高声欢呼着,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从来没有见过的战斗方式、宛如从地狱里而来和恐怖的意志。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许比敌国的机兽更可怕……最后待我醒来的时候,正规军就只剩我一个活着的了。总得来说还是运气好,哈哈哈哈。”

王子随和地笑道:“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算了,这个也不重要。”王子冷冷地道,“总得来说,希望你能配合地留下来,鲍勃爵士。”

  “假如我拒绝呢?”

  “那么明天早上的新闻,恐怕是:英雄鲍勃爵士卸职当日遇刺家中,系敌国行动。这样一来,同样有利于战争的动员。我的计划依旧能够达成,只不过还要浪费不小的殡葬物力。”

“呵……真是个完美而残酷的计划啊。就像……就像那支秘密组建的队伍……变态地改造神经和注入各式的肌肉记忆,再用高额的药物和赛博技术续命。”鲍勃的瞳孔在一直死死地盯着王子,那戾气仿佛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待到战争结束立即将他们抛弃。”

“哦,果然,你知道的比我意料的得多。”

“的确不失为处理战争孤儿问题的一种方法,你说是吧,王子殿下。”

“不得不说,我很佩服在这种状况下你还有能耐这样和我说话,鲍勃。”王子的面色稍显怒色,他压低声线,用权杖震了一下地板,“不过,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说出你的答复,尊敬的——鲍勃爵士!”

话音刚落,王子用权杖敲了一下地板。数个战士瞬间围住了鲍勃的办公桌,口径夸张的枪口一齐对准了鲍勃。

那一瞬,椅子上,战士间,阴影下,鲍勃的脸色格外的难看。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气氛降到了冰点。

王子道:“我数十个数,鲍勃爵士。”

“一……二……三……”王子喊着着数字,每个数都伴随着沉重的权杖敲击声。

“八……九……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察觉到的战士们即刻将枪口对准了门。

王子暂停了倒计时,扭头向门看去,同时问:

“听说你已经把所有下人都解雇了,没想到你的庄园里还有其他人。”

门缓缓从外打开,门外是愣在原地的栀柚。

鲍勃见状,弹射般地站了起来,对栀柚喊道:“不要动!栀柚!就那个位置!千万不要动!”

与此同时,鲍勃一旁的战士手拿枪柄猛地一挥,将鲍勃撂倒在地。

地上的鲍勃,疼得连续抽搐,刚想要爬起来,又狠狠地挨了一下。这下险些两眼一白,只能趴在地上了。

“鲍勃!”栀柚竭力地呼唤着,可惜对方只能捂着身体艰难地注视着她。

同时暴露出来的还有那个白色的箱子。

下一秒,数道自战士们头盔上射出绿色激光扫描过箱子。

“非可燃物,立即击碎。”

清脆的枪声过后,箱子里面东西乒呤乓啷地洒落一地,是一副厨具。其中的唯一的一把切刀,恰好落在了栀柚的脚边。

鲍勃见状立即咳嗽了两声,淡定地说道:“栀柚,对不起。我忽略了这些阻碍,但是如果你还想有更好的明天,为我捡起你面前的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感受绝望,也是我们唯一的办法。”鲍勃声嘶力竭地喊着。

这一喊,把一旁地王子逗得哈哈大笑。

“鲍勃,你的样子真的搞笑。这种关头居然还想让一个女孩来救你?”

“相信我!捡起它……”

“王子,现在怎么办?”一旁的战士问道。

“不用管她,大概是鲍勃叫的陪女罢了。就算她拿起那把破切刀又能怎样,等会儿带回去消除记忆就完了,鲍勃这边还没解决呢。”

说罢,王子和战士们自动忽略身后的女孩,一同走到了鲍勃的身边。

“看来我们尊敬的鲍勃爵士已经做好了决定了,那就把他解决掉吧。”

“哎……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听不见劝呢。”

“都给老国王效力了,为什么到我这就变卦了呢?”

  “嗯?”

  “你们愣着干嘛?怎么不开枪啊?”

  “喂!”

  “……”

王子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猛地推了一下身旁最近的战士。只见,刚刚还魏如泰山的重装战士此刻像朽木一般笔直向前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这个时候,王子才清楚的看到,战士的后颈处,也是整个装甲相对薄弱的地方,大量的鲜血自一道深邃的刺痕中迸出。

王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向门口望去。只见女孩已经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地上那把切刀。

……

“她到底是谁?你……你说。”王子哆嗦地看着正缓缓爬起的鲍勃。

“她是能和东边机兽战斗的人,是被注入十几种顶尖剑士肌肉记忆的人,也是不止一次感受过绝望的人……”

“是……是那群人?!”王子吓得瘫倒地上,环顾摊在地上十具装甲,此刻他才发觉那个女子的样子似乎有点眼熟。

“不可能,他们……最多再活两年?现在已经三年了,她为什么还没死?”

鲍勃已经站了起来,吃力地拍了拍褶皱的衣角,依在一旁的书架。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运气好吧。”

然后,他抬起头,王子也顺着鲍勃的视线,不知看到何物后立即昏厥而去。

此刻,一尊修罗屹立在古朴的吊灯之上。她脸上的泪水悄然浮现,手里的冰冷的短刀依就死握,双臂的皮肤下肉眼可见地渗着鲜血,每个关节出都迸发着低沉的引擎声和汽笛声……

“不要杀他,栀柚。”鲍勃连忙说道。

良久,栀柚才机械般地把头扭向鲍勃,颤抖而略带哭腔地问道:“为什么……我一拿起刀……的时候……身体……会自己动起来?”

“对不起……”鲍勃一时无言以对。

栀柚似乎也到了极限,紧握的刀终于从手中划落,身躯也一同跌下吊灯,砸在了地毯上,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

鲍勃赶忙上前扶起虚弱的栀柚,然后长吁了一口气,架起她走进了书架后的暗道。此刻,他回想起一年前找到栀柚的时候,他参观了栀柚家里的厨房,除了墙壁上的些许深邃的刀痕,最让他惊讶的是切菜的菜板,光滑的表面如同新的一般……

三年前,叶仑伽尔平原上。

鲍勃猛地睁开眼,耳边已经听不到机兽轰鸣的声音了,空气中飘满了机油和血的味道,右臂传来一丝丝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他还活着。

鲍勃艰难地站了起来,扒下了身上的铁甲,同时焦急地环顾四周。

机兽貌似被消灭了。而机兽的残骸丛中,那群人散乱地排成几列,缓缓地向平原的北面离去。虽然头痛欲裂,但他模糊地记得有个拿刀的女子拼命保护着他……

他想挥舞双臂,这才发现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腹部的弹片也剥夺了他大声呼唤的可能。

不行,我要去找她。他内心下定决心。

下一秒,鲍勃义无反顾地快走了上去,冲进了那群人里。

此刻,这些人和刚刚战场上仿佛是云泥之别,他们个个垂头丧气地行进着,不少的身上浮现很严峻的伤口。似乎没人注意到鲍勃的闯入,又似乎是不想去注意。

    “不是你……”

    “也不是你……”

鲍勃突然看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朝队伍的边缘走去。

一个缄默的高个子正缓慢驾驶着一辆板车,车上有几个伤势较为严重的家伙。女孩就在其中,此刻正默默地发着呆,望向对面堆满废铁的山丘。

暂失理智的鲍勃伸出左手掐着女孩的肩膀,忍着腹部的剧痛,扯出沙哑的声线问道。

“你……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他们不救?为什么不救其他人?为什么只救我一个?”

女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的眼泪滴在了车板上。

鲍勃惊愕地松开了左手,此刻他才注意到她遍布全身的伤痕和皮肤下数个闪着红光的传感器。

“他们都不会哭,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会流泪呢?”女孩以噙满泪水的瞳孔凝视着鲍勃,只言片语如利刃般揪着鲍勃的内心,直至其支离破碎。

“滴滴滴——神经负载达到阈值,或将强制消除记忆。嘀嘀嘀——”

此刻,传感器的警报在鲍勃听来无比刺耳,他双眼放空,愣在女孩的面前,本想为其擦泪的手不觉地悬在了半空。

平原上的风打着女孩的短发,轻捻她面颜的泪痕。女孩突然开口,平静地说:

“我叫栀柚,栀子花的栀,柚子的柚……”

  (完)

    艾斯奎因  202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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