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中饭,洗涮完毕。水玉刚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厨房,就听在沙发上假寐的老太太说,“你二姐的婆婆不太好,这几天吃不下饭了,听说寿衣都准备好了……”还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水玉就觍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您的意思是,是想让我和强子拎点东西过去看一下吧!想都别想。要去你去,别打我们的主意。我早就跟您招呼了,她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别跟俺们说。我也不会拎着东西去看她们哪个。”水玉气呼呼地放下托盘,连吃的欲望都没有了,起身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她的眼泪不听劝地流了下来。她的二姑子,就是丈夫的二姐,是家中最抠门儿的一个,一家子人包括那个读大学的外甥,都是一路货色。俗话说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二姑子和他的丈夫,人品瞎瞎的,平时只想着跟姊妹之间捞点便宜,自家的东西护得跟眼珠子,哪个都别想从中捞走点儿。水玉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哪怕二大姑姐回门拎着两颗芹菜,她都不嫌弃。该管饭管饭,该叫人叫人,从来不会朝人甩脸子。殊不知就是她这种大咧咧的性格,使得二姑姐像对待傻子一样得寸进尺地掠夺与剥削。她带一根葱回门,临走就要拎走两头蒜。带来一把韭菜,临走就要搭回一兜包子,总之,二姑姐从来没有空着手回去的习惯。自个儿家里一旦哪个有事,大呼小叫得回娘家来喊,其目的就是让弟弟弟媳拎上礼品去她家看看。水玉刚嫁过来时还年轻,不太懂其中道理,加之婆婆一个劲儿的在她和强子面前吹风,“咱是你二姐的娘家人,什么事都不能失了礼节让亲家看笑话。”起初,水玉也觉得这是自然,娘家人嘛,就应该去给二姐去撑面子,那样,二姐在婆家也有地位不被人轻看了。但一年年过去,水玉觉得再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儿,她敬奉二姐一家,而二姐一家却拿她当傻瓜对待。逢年过节礼品不舍得送值钱的,净弄些不上台面的孬货糊弄鬼。每回送了东西,还像小学生背诵课文一样,手插进裤兜挺胸昂头地站在水玉面前说,“俺给恁买了啥啥啥,又给谁买了啥啥啥,他们可是去哪买的?值多少钱。”起初水玉挺感动的,二姐放下东西要走,她总会招呼强子去里屋拿几样像样的东西让二姐带回去,这也算回礼了。本想着二姐不会要,毕竟她带来的东西没一样值钱的,可二姐倒好,一把夺过去连一句客气话都没不说,急匆匆地走了。次数一多,水玉的心里就不爽了。
水玉的婆婆也偏向二姐。那一年,水玉家有二分春地本来要种花生,当商情来了,她拎出储存的花生种子一看,竟然发霉了。这时婆婆发话了,“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二姐说自家留着花生种,等去问问她种了后有没有剩余的。”婆婆一番话,水玉记在心里了。那天,她专门蹬着自行车跑去二姐家问问。恰巧见二姐在家,说已经把花生种上了,还余有一些种子。见弟媳说要,就拎来杆秤称了称,有五斤多一两。水玉将花生拿回家后,第二天就下了种,二分地还真是够了。过了半个月,水玉下班回家,婆婆就对她说,借你二姐的花生种,你算算多少钱,咱也不用还种子了,直接给钱吧!”婆婆的话让水玉心里真不爽,五斤花生粒,至于要的这么急吗?水玉早就想好了,在被窝里还跟强子商议过,“如果你二姐不要种子钱,咱就买点礼物还回去。”可没等她买礼物,婆婆就帮着二姐要种子钱了。这是不知婆婆的本意还是二姐的意思。下了班,水玉打算带着钱去二姐家走一趟。
进了二姐的门,相互客套几句水玉就把话题引到了花生种子上。只听二姐说,“俺那种子可是今年的新品种,你二哥去托人去临县买的,买时费老鼻子劲了。种子剩下这五斤,与俺相好的邻居想买,都没卖给她……”话说到这份上,水玉赶紧把钱掏出来放在桌上,二姐捡起来钱蘸着唾沫数了数,脸子并不是太好看,那意思十分明了,水玉给的价格并不高。水玉骑车往回走,心里窝着一股子气相当难受。她一直在想,自己把吃亏是福挂在嘴上这么些年,都没有换来二姐的几斤花生米,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委屈。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向前,一转眼,二姐的儿子考大学了。外甥头一年考了个二本学校不想念,又复读了一年。第二年高考结果还是个二本学校。气急败坏的二姐两口子骂完儿子后回家了,守着她妈发了好一顿牢骚。娘俩窝在房间里窸窸窣窣说了一上午的悄悄话,直到水玉炒好了菜才出门。婆婆坐在饭桌前守着水玉和强子说,“小天(外甥)考上大学了,你们做舅舅舅妈的应该给个大红包,回头我再跟你们的姐姐妹妹说一声,不管是二本还是一本,都是咱王家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好事应该庆祝。”二姐吃了饭走了,水玉就跟强子说起送红包该给多少钱合适,婆婆插嘴说,我这当姥姥的,也要出一份。强子一听连忙说,“妈,咱们都没分家是算一家人的。再说,你都八十多了哪来的钱?”
“我没有钱不会管你要吗?你大舅去年不是还给我寄回一千块吗?你们就把那一千块给我,我包个红包给小天,让孩子高兴高兴。””水玉的脸忽地暗了下来。舅公是给婆婆寄过一千块不假,但水玉和强子也代表婆婆给舅公买了干虾米、干鱿鱼,干鱼片……划拉了一口大纸箱的海产品邮寄过去,细算下来,比他寄的钱数只多不少。单快递费就花了她八十块。如今婆婆又想起那一千块,水玉觉得心里真憋屈。说起寄钱,水玉心里更不平衡了,远在黑龙江的大姨(强子的),每年都会给家里寄木耳、干蘑菇。而且每次寄来时认领人写的都是婆婆的名字。殊不知,婆婆也正因为如此,觉得这些东西理应由自己支配。东西拿回家后,她就拿出秆子秤,先给大姑姐秤出一斤,再给二姑姐秤出一斤,再给三小姑子秤出一斤,然后给侄子秤半斤,给妹妹秤半斤,剩下的连带着渣渣一起凑够的七两八两的,才交给了水玉。水玉接了东西后,这事却并没有完,婆婆又招呼她说,“赶明去市场给你大姨买些海产品邮过去,就照着她寄东西的钱数买。”
水玉清晰的记得,二姑姐被通知来家里拿木耳时的神情,肩上背着一个巴掌大的包包,甩着十根手指昂首挺胸地进了门。“妈,听说俺大姨又寄了木耳来家,大姨真有心了。”吃了饭,二姐拎起木耳就走,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就像这木耳是大姨指名道姓专门给她寄的。这些,水玉都能忍,唯有一件事水玉忍不了。
水玉和强子出了一千块的红包给外甥,本想着上大学这么个大喜事,二姐一家一定会宴请一家老小去吃一顿,算是升学宴了。水玉的两个孩子见天在她面前唠叨,啥时候去二姑家吃席,水玉只得说“快了快了,你二姑正在安排呢!”等了半个月,没等来。一个月后还是没等来,一个半月过去了,吃席的事还是没有着落。二个月后,暑假也结束了。孩子们开学的一天,二姑捎来话了,说是要吃升学宴。水玉的两个娃,中午放学是不回家的,在学校里定了餐饭。一听说通知要去吃席,水玉心里就不痛快,当二姑的怎就这么抠门,早不请晚不请,单等着孩子开学了才请,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让孩子去吃吗?这边水玉生着闷气,那边还有更讽刺的事等着她。
“妈,今中午请客,俺公婆都没让去饭店,你俺也就不让去了。桌子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二姑对婆婆说这话时,水玉本想说自己不去了,让婆婆跟去吧!毕竟这是喜宴,扔个老人家里也有些不像话。可还没等她发话,二姑姐就对强子说,“你也去吧!你骑上摩托车还能帮着拉点啤酒过去。”听这话,显然二姐也没打算让水玉跟去吃席。见她脸色不好看,婆婆赶紧说,“咱俩都不去,吃席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婆婆话音一落,水玉的心就变得拔凉拔凉的,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即便掏心掏肺地对待二姑子一家,也终究是个外人,他们眼里压根就没有把她人看待。水玉咧着嘴笑了,笑自己傻,笑二姐一家的冷酷和无情。
好久没下的雨全部挤压在了那晚,大雨像一个愤怒的壮汉,拎着胳膊使劲地在院子里摔打。瓦砾和院子里,被溅气一条条的水道。晚上,强子看着床上别过身去的妻子轻声安抚,“别生气了。二姐就是这样的人,小气抠门。今中午不光是没让你去,就连大姐和小妹一家,都没喊。哎,总共六个人,他们家就占了仨座。二姐这事办的,太不地道了。听说大姐和小妹也给了红包的,一家也是给了一千。”
水玉的心突然变明朗了。这样的人真不值得自己生气,都说人的本性是一出生就有的,我看未必。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会成就什么样的脾性,二姐或许以前不是这样的。
水玉从此暗下决心,以后坚决不跟这家人来往。格局太小的人,会污了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