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可以/文
又是一年清明时,想起已逝的祖父母、外祖父母。
少小离开故乡,记忆中对祖辈的接触也不是很多,对老人的记忆在父母兄姐的谈话间若隐若现。成年后,外嫁他乡,回家省亲的少,未见过外公,间歇见过爷爷、奶奶和外婆数面。
爷爷是读书人,有着文人的清高与风骨。
奶奶是地主的幺儿,历经富贵与文革的羁绊。
外公过世的早,据说是果敢、灵光的生意人。
外婆坎坷坚韧一生,青灯作伴、心向佛光。
缅怀逝去的亲人,追忆童年时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一代一代的血脉相承中,身上的人格特质或某个印记,都来自和祖辈的深度链接。
不同的人聚在一起,组建成一个团体,不同的团队之间交织互联,逐渐发展成不同的民族,乃至最终构建一个社会。
社会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而有机的生命体的基本特征是与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它必须提倡、鼓励新的东西涌现。于是,在不同的能量场,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物与物之间,建立新的联系。
那么,回到自身,对于我们每个人,在个人人格的塑造上,留有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先祖的些许印记,不得不承认基因的自由排列组合是多么的奇妙。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古有祭奠先人的传统。祭奠去世的亲人,从心理学角度讲,也是一个哀悼丧失的过程。
曾听过这样的话:“墓地,不只是存放骨灰和遗体的地方,真正需要墓地的,是仍活着的人们的心。”异曲同工,哀悼,对于生者也是一种需要。
完成对丧失的哀悼,人才能继续前行。把投注在旧客体上的“力比多”投注到新客体上。如果无法完成这个过程,会陷入情绪的漩涡,如抑郁、焦虑等。
对于祖辈亲人的离世,有些惭愧,有着隐隐的思念,却又谈不上痛彻心菲,即使写过缅怀他们的文章,从第三视角来寄托哀思。
但我不得不承认,与祖父母辈相处的时间不多,情意没有那么浓厚,我没有那么难过,也许祖辈们也是这般看我吧。
这种丧失显得过于沉重而又难以度量。
放到生活中,更大范畴上的理解丧失:原本期盼得到的没有得到。比如,没得到父母的支持,没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没争取到自己理想的工作,丧失了那种可能性;与曾经的挚友渐行渐远。
如果能够较为快速的承认丧失,把内心的力比多转移到新客体上,这是人自然过渡转换的较理想状态。
是什么决定了当人面对丧失,是否尽快完成哀悼继续前行?我觉得是人内心的基础幸福感。
比如,一个充满爱的父亲去世,孩子更容易完成哀悼,因为孩子内心有爱的积淀。就比如,有钱人丢了一万块钱,比穷人丢了一万块钱,更容易完成哀悼。
这里的哀悼,其实包含了怼容错的空间承载力。
承认丧失,对于内心痛苦的人,是非常艰难的。比如,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承认父母根本不爱他,而且父母还要继续日复一日地折磨他,这个孩子大概率会自杀。所以,孩子必须启用防御机制,来隔离现实感受,否认事实,进入幻想世界:有朝一日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父母爱我的。
带着几乎为零的“幸福存款”进入社会的成年人,必然继续靠幻想生活:我要是考进了理想的学校,我要是找到理想的伴侣……我就能幸福了。
一个个我要是……也许终其一生,都带着获得被爱才能幸福的执念。
那么,一旦遭遇失败,力比多何处安放呢,内心到处都是痛苦,哪里也无法承受新的丧失。
即使有的人,即便他已经奋斗得有一定事业基础,如果内心幸福感不多,哀悼丧失也很难,会有心被撕裂的痛,总感觉身边有个人在告诫他,不要得意忘形,物极生悲……
不敢幸福、不敢骄傲,要一直努力,要优秀,一直在追求世俗认定“幸福”的路上。
正如《阿飞正传》:“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
这个隐喻,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探寻自己想要的,在各自的生命轨道隐隐挣扎。
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有谁真正想过那份值不值得探寻,因为看不清、探不明,他们永远在路上,在路上。
终其实质:幻想。幻想自己只要做得足够好,足够优秀,就可以抵达幸福。
然而,现实是:不优秀,也配活。
犯了蠢,失去了一些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利益,搞砸了一些关系,你也配活。
人注定要在不完美的世界、不完美的自己中感受幸福。放过自己,当下就可以幸福。
那有人问,我带有深深的创伤,怎么办?每次回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
那么问题来了,一次次倾述,被他人倾听、理解,持续数年,为啥没有转化这个创伤?
我也有创伤,有时也会像个勾子时不时跳出来刺激我一下,那一刻产生的愤怒、悲伤的情绪弥漫开来,真切感受到凛冽的寒意。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觉察、真正的疗愈,才能杜绝着一次次再重复一遍的创伤?
通过内省与学习,现在我的理解是,难以走出创伤的那个核心在于:有没有去觉察创伤事件背后的幻想。
只要幻想还在,所谓的释放情绪,是释放不完的。可以释放一年、二年,情绪仍无法释怀。因为,幻想是情绪制造机,产能源源不断,供应人的每次释放。
幻想带来的情绪非常真实,非常“流动”,恰恰也是人类受苦的根源。
把幻想看清楚,看到高清,然后回到事实,头脑安静下来,真正的疗愈就发生了。
这种哀悼,才能真正的与丧失做链接。
所谓哀悼丧失,并不是哀悼失去了什么东西本身,而是完成对丧失背后幻想的哀悼。
比如:
“我要是当时不那么做,现在就不这样了。”
“我当初要是早些看清他的面目,就不会这样不上不下的境地”
“我那时勇敢一些,少遭罪”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果。—— 幻想自己应该是掌握前进的齿轮 —— 是这种幻想放不下,让哀悼无法完成。
当你感受到卡在丧失或创伤里,呆在那个情绪的当下,请告诉那时的自己:
你不是神,你是个人。
没有那么多的观众,你是宇宙万物的一粒尘埃。
你做或不做什么,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你比之前更快一些回到现在。
你只需要比昨天好一点点。
即使哀悼的完成会晚一些,没关系,在每一次的深度觉察里,让自己一点点回到现实。
拨开这一层层幻想迷雾,承认自己的渺小,拥抱当下的此时此刻,人生清爽自在起来。即使面对更大的丧失,也可以微笑面对这一事实。
时间不等人,在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时间里,把深深的爱送给的最亲最爱的人,也要把无限的慈悲留给自己。
今生最爱的人是谁?最关心你的人是谁?与你携手一生的人是谁?如有请相拥守护。
在清明之际,缅怀祖辈,愿先祖们化作满天的星辰,在人生的迷雾时刻,照亮子孙的前行之路。
往后余生,活的精神、过的漂亮,这是对先祖的致敬,传承祖辈的血脉印记,丰满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