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19

                                        镇    长(8)

        晚上,杨征信步走出镇政府,准备到街上逛逛。走过镇政府门前的那座桥,一转角就到了集镇一个比较繁华的路段,这时只见前面一堆人正在争论。杨征听出了分管城建的人大主席刘主席的声音。原来他晚上还在工作,杨征不由得心里暗暗嘉许。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居民把绿化带毁了种上了菜,不同意镇政府恢复绿化,双方正在争论。杨征还看到老钟抱着摄像机正在拍摄。见杨征来了,老钟转过头来,杨征赶忙对他点一点头,示意他专心拍。

        第二天吃早餐时在食堂遇到刘主席,刘主席说昨天工作做下来了。还发表感慨说,群众监督群众就是有力量,昨天老钟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杨征此前专门对刘主席说过,集镇整治多邀请老钟参加,对不配合的给他拍成片子在全镇的电视上播放。刘主席说这一招很有效,好多“硬骨头”突破起来难度都大大降低了。老钟刚当上“义务监督员”时,对于监督政府劲头十足,可参加和拍摄了几次政府的例会和工作会后,对于这个的热情逐渐消退了。杨征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效果。老钟实际上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一部分群众的心态:由于对政府干部和政府工作缺乏深入了解,总认为政府干部轻松好玩,总以为政府工作充斥着很多“黑幕”,深入进去才会知道基层政府和干部实际上整天都在为公共利益奔忙,才知道他们有很多的酸、苦、辣。

        杨征感到来青云工作和别处最大的不同,就是除了工作更多更忙更累外,心中还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就是五星矿厂。辛书记对他的叮咛始终在耳边回响。“先稳定”,主要就是指的五星矿厂问题,而这个头号任务还没有破题。一次到县委开会,会后杨征顺便到县委办主任办公室汇报。县委办主任满面春风地接待了他,说:“书记都表扬了你,他说,还是人的问题,你看五星矿厂一直安安静静的;只要人选对了,地方就稳定了。”杨征听了大为惊讶。原来上级和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认识有这么大的差别。不过他迅即也想明白了,自己没有汇报,领导们日理万机,不可能深入去想这个问题。自他上任以来的短短几个月,五星矿厂已经多次出现群访的苗头,每次他都紧急采取措施化解了。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个“缓兵之计”,不说明任何问题,一切取决于他们反映的问题的解决情况,而且这也只是个基础。通过和他们的几次交道,他已经知道这个群体很不简单。这也正常,毕竟曾是省属企业,这里面也是藏龙卧虎。他预感到五星矿厂在解决问题和走向稳定的过程中,一定会有大的风暴。五星矿厂潜藏的问题、问题解决的难度、将会出现的大的风暴,领导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感到有必要让领导们知道真实的情况。

        快到年底了,一天杨征接到五星社区孟向东打来的电话,问市长是不是来县里了,还听说明天要来鹊山村看环境治理工程?杨征纳闷地问她哪来的消息,她说听职工们说的。果然,一会儿后杨征接到了县里的正式通知。对此杨征已经见怪不怪。五星矿厂消息比他还要灵通,关于五星矿厂的好多重要消息自己没听说他们就先知道了,上头来的什么消息想对他们保密那是不可能的事。这种情况也是青云所独有的,在其他乡镇不可能有。这不但说明了这个群体手眼通天,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镇政府在五星矿厂职工中的威信。但杨征也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不可能解决。接着县里一个领导打来电话,问市长去鹊山有不有问题,会不会被围?杨征深知此时的五星矿区已远非上次市长来时可比,被围几乎是肯定的。以前在那里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件,一名县领导带着部门的人去做工作,足足被围了大半天,不但吃不了饭,厕所都不准上,一名部门的女同志憋得脸都红了。最后好不容易才找个时机跳窗溜走。杨征想,市长出了问题自己担待不起,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危险很大,建议市长不要来。

        过了一会儿,县里的电话又来了,说市长已经确定来,要杨征全力搞好稳定工作,要确保不出问题。杨征哭笑不得。怎么答好这道近似无解的题?杨征开动脑筋思考起来,终于想到了个办法。市长来的下午,杨征故意招摇过市地提前前往五星社区,然后和社区的干部扯近期的工作。他知道以五星矿厂职工的机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好半天,工作扯完了,县里的同志打来电话,说市长已经看完现场走了。杨征松了一口气,于是也起身离开。他知道职工们认为自己一定会陪同市长考察,只要自己一直呆在社区,他们也就会按兵不动。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孟向东打来电话说:“镇长,这下拐哒,职工们谋划了好长时间打足主意昨天要见市长的,因为你没见到,职工们都怪你。”杨征听了既感到委屈也感到后怕。他知道,孟书记口中轻飘飘的一个“见”事实上可就远不那么轻松,很难想象昨天职工们见了市长会是怎样的场面和后果;但不可避免地同时自己却也因为这件事招致职工们的埋怨,这不重要,关键是损害了自己在那里本就不深厚的群众基础,而这必然会给后面的工作带来更大的难度。

        年底了,乡镇一项重要的工作是走访慰问困难群众。杨征头一个就想到了张闻名。他在村支部书记的陪同下来到张闻名家,张闻名见杨征上门来了,很是热情,赶忙把他们迎进去,接着又抱进一堆柴草,忙着在火坑里烧火取暖。杨征注意观察了一下,见来的的路上农户的房子都是楼房,唯独张闻名家还是如今已不多见的土坏房,因为经年累月,整个房子乌漆嘛黑,像遭了火灾一般,仿佛是周边农户的一个反衬。而且这么冷的天,他居然也没有烧火取暖,杨征知道现下其他农户早都不用这样原始的方法取暖了。光从看到的这些,就可以看出张闻名的生活水准是处于全镇的最底层,是个名副其实的贫困户。

        杨征深知,以张闻名的智商,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上访,而是把心思和精力用于发展上,他家的境况早就应该改观了。可他就是一根筋,思想上老转不过弯来,老是想着讨回他认为的“公道”,甚至幻想着从中大捞一笔实现翻身,这可能才是他久访不息的原因。杨征曾看到本县清朝的县志上说本县人的习性“好讼”,感到确实如此,张闻名就是一个典型。他感到,要解决他的稳定问题,首先要打消他头脑中的幻想,并给予关心关怀。

        杨征以轻松而亲近的态度开始和张闻名拉家常。说起过去的辛酸往事,张闻名不由得流下了老泪。他说他当年债台高筑,腊月三十都有债主上门讨债,因为一无所获,一怒之下把他的锅都砸破了。张闻名的诉说触动了杨征,的确,这样的经历和情景是闻所未闻的。土家族有句俗语,“麻雀儿都有个三十初一”,土家人把腊月三十过年看得比天还重,腊月三十被人滋扰当然被看成是莫大的打击和羞辱,而且还认为会给自己家带来很大的霉运,因而把这列为最大的禁忌。同时也把腊月三十上门滋扰别人看成是莫大的恶,一般不是深仇大恨不会这样。杨征想到,张闻名也有其可怜之处,今后确实应当多多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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