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许多想法,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嘀嗒嘀嗒,我没有侧耳倾听,房间里也不是特别的安静。此刻我正听着轻音乐,但我仍然能听到时间的嘀嗒声。这声音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紧迫感,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是什么呢?我有点心烦意乱,关掉音乐,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不停地走。
运动可以使人的脑神经更加活跃吗?我知道人焦急时会不停的来回踱步,从前看别人这样觉得很滑稽,困境用这种方式是走不出的。
是什么呢?
嘀嗒,嘀嗒,时间还在催我。
我额头上开始冒汗,身体开始发抖,恐怕下一秒世界末日就来到的感觉。我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试图重新打开音乐,我颤抖的手已经无法准确的找到留声机上的按钮。我家这台老式音乐留声机,是母亲给我留下来的她唯一的东西。母亲是个很洋派又高贵的人,她觉得现代文明像美国作风一样低级又懒惰,她的洋派完全是顺着英国泰晤士河畔流过来的。小时候母亲问我将来长大了想去哪里留学,我说想去美国。她脸色陡然变黑,弃下还在演奏着蓝色多瑙河的留声机一个人回房间去了。母亲曾不止一次的说,我不像她,一点都不像。我知道她对我是失望的,我有着现世人一样的俗气,其实在心里我同样也在嘲笑她。一个生在中国,活在英国,完全不知道适时改变的守旧妇人,如同满清末年向民国过度时期的八旗纨绔子弟,家已败落却仍然穷讲究。母亲忘不了她在英国度过的那三年好时光。
我想好好的睡一觉。我的床铺是那种西试的被窝,被角压进褥子底下,人躺进去像被五花大绑,完全挣脱不出来,就避免了蹬脱了被子半夜冻醒的烦恼。然而,人躺进去,因人身体的厚度,也会在身体两侧掀起细长的三角缝隙,寒冷的冬季,冷气伺机而侵,一晚上都无法睡暖。我嫌弃这种床被的铺法,却总是不自觉的铺成这样,冻一晚上早晨起来发誓一定要把这个西式被窝毁掉,第二天临睡觉还是会铺成这样,这是母亲从小教给我的。
我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我没能睡成。躺在床上想起很多事情,母亲的,我自己的。我想起前些天碰到房东家的小妮子靠在门口发呆,一时好奇便问她在想什么。她说,也没想什么,一些有的没的污七八糟的烦恼。烦恼,她这样十来岁的孩子有几个正经的说得过去的烦恼?我轻笑,说,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于是,我就给房东的小女儿讲了个飞鸟的故事。
从前有只飞鸟,它一生都在飞,从来不落地,可以看许多的风景,许多的人和事。它的生死取决于它把多少看到的风景,人和事放进了心里。这种飞鸟的体重会随着心事而变化,心事多了,体重自然上升,直涨到翅膀不堪身体的重负时它就会一头歪下去。
一头栽下去会怎样?
小姑娘问我。
一头栽下去,它就死掉了。
我也许应该用比较隐晦的方式表达死亡,她这样小,还不能完全懂得生死的意义,她应该也不懂我在说些什么,所以,听我讲完后,她神色凝重地说了句:好可怜啊。
我并没有许多想法,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我怕想得太多了,变成自己说的那样一种飞鸟,最后的下场是,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