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梅枝
张天成正打算扭头回家，二儿子张承奥找到他，张承奥脸憋得通红，他嗫嗫嚅嚅地对张天成说：“爸爸我哥哥今天从天津回来，让您去火车站接他。”
张天成像触电一样弹几下身子，“这个小畜生果然没有大出息！选择退伍他这辈子都要抓瞎，肯定得面朝土地背朝天打土坷垃。看样子他真被村支书这个老鳖熊说准啦！”
张承奥站在那里等老爸发话，张天成气冲冲地说：“这个小兔崽子有种自己做主退伍，就有办法回到家，我不会去接他。家里任何人都不能去，他要是真有能耐，自己置地买房娶媳妇。”
张承奥清楚老爸的坏脾气，和他对着干一准没有好果子吃，他看老爸态度如此坚决，只好耸拉这脑袋往回走。他要赶紧回家看看老妈，他来的时候妈妈正在里屋抹眼泪。
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张成宇焦急地等待弟弟的电话，他用手机打游戏玩到头昏眼花，弟弟终于打来电话，弟弟说家里忙，让他自己坐出租车回家。
张承宇到这个时候才醒过神来，之前往家里打电话，老爸暴跳如雷的吼声震得他耳朵发麻，他早该知道老爸不会来车站接他回家。
张承宇想事情已经这样，不管回到家是什么情况，总要拿出勇气去面对，老爸是典型的麦秸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到家的时候就由着他的性子来，让他发发脾气散散火，再说老爸也确实是为自己好，吃苦受累养活一大家子人，真的很不容易。
张承宇来到大街上，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司机看他气度不凡，恭敬地问他，“先生您去哪里？”张承宇说出张家冈的村名，出租司机一脸惊喜，他说我老家是您邻村的，两个人都有一种亲近的感觉，一路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从火车站到张家冈28公里，车很快把张承宇送到家门口，几个站在街口闲聊的老娘们，看见张承宇从出租车上走下来，又好奇又纳闷，前几天张天成还在人场海侃，说他儿子不准备退伍，可能还要多待几年，不让媒人整天往家瞎掰咧提亲，怎么突然回来了？
张承宇没着军装，穿浅灰色西服，玫红色的领带特别养眼，整个人精精神神清清爽爽。他下车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给聊天的大娘婶婶们打招呼，给他们分散瓜子水果糖。
三婶快人快语，“承宇你咋突然回来啦，是探亲还是退伍啊？”张承宇对她说：“三婶我退伍啦，我是背着我爸退伍的，估计我爸见到我非狠揍我一顿不可，待会您们要是听到我爸打我的屁股蛋，请您们去给我说个情。”
众人正在说话张承奥跑出来，他拉着张承宇的胳膊就往家里拽，“哥这下子糟糕了，爷爷病倒啦，我原想和他联手保护你的，现在看有点悬。二叔、三叔、大姑和小姑这会儿都守在这儿呢！”
张承宇听弟弟这么一说，心里一阵难过，爷爷最疼爱他这个长子长孙，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他一巴掌，有点好吃的能给他放到发霉变质，七八岁的时候爷爷还把他举过头顶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和弟弟来到爷爷住的正房，看见奶奶坐在床沿上紧握爷爷的手掉眼泪，大姑小姑站在旁边发愣，二叔三叔缩在破藤椅里抽闷烟。
张天成看见大儿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抓起门后的扫帚就往儿子身上抡，张承宇不看他不躲闪也不吱声，走过去从奶奶手里接过爷爷的手，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
二叔抢过张天成手中的扫帚，“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孩子几年不在家，现在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二话不说掂起家伙就打人，你对孩子没慈心，这样久了孩子会伤心的。”
大姑接着说：“是啊大哥承宇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你不能硬逼孩子一条道走到黑。你那老同学再牛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去参军的人多了，有几个留在部队当官的？”
三叔也忍不住说：“谁说不是呢，我们做父母的，如果不能给孩子想要的生活，就放开手脚让他们自己去发展去拼搏，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再说咱们能陪他走多久，你该放手时不放手，苦的是自己难为的是孩子。”
小姑直接怂张天成，“我看大侄子挺懂事的，从小到大尊老爱幼，不和别人比吃穿，你有本事自己去当官，没听人常常说，爹是英雄儿好汉，承宇没有埋怨你就不错啦，别老在孩子面前称王称霸的耍威风，你要是个百万千万富翁，孩子们也不至在人前人后昂不起头扬不起脸。”
，姊妹几个没人赞同张天成的驴脾气，你一言他一语乱叨叨，张天成气呼呼地甩手出门。
张承宇抚摸着爷爷树枝般的手不说话，任思绪穿越时空回到童年。
村西的小河一年四季都是孩子们的乐园，特别是干旱的季节，小河里的水断流，只剩下低洼处少量的积水，王承宇和小伙伴们，从家里拿来破旧的篮子、脸盆、水桶开始捉鱼。
爷爷盘腿坐在河沿上，端着长长的烟袋锅吧嗒两口看看自己的孙子，一旦有大孩子欺负他，爷爷就像托塔李天王一样站起来，把长烟袋当成枪使用，指手画脚地威风到所有孩子都听他指挥。
爷爷背着他走村串巷撵戏班，早晨出家门深夜才返回，他一整天都在戏台上下乱窜，爷爷为了多看一出戏，通常花掉饭钱给他买零食，那时候好吃的也不多，就是一些瓜子、水果刀、麻花、烧饼之类的东西，其中他吃下的瓜子最多，以至于上下两个大门磕瓜子留下豁口。
炎热的午后，爷爷躺在大桑椹树下乘凉，他在一边乱折腾，一会儿用小木棍捅捅蚂蚁窝，一会儿把捉来的知了放进爷爷的胖裤腿，一会儿拿起自制的哨子使劲吹，爷爷被他搅和得睡不着，就折身子起来给他讲故事，爷爷刚开口说牛郎……他就飞快地用手捂住爷爷的嘴大喊，不听不听换一个……
寒冷的冬季爷爷经常把他搂在怀里，他两只冰凉的小脚习惯性地卧在爷爷的大手掌里，他的小手掌里握着姑姑给爷爷买的水果糖。妈妈看他睡熟了想抱他回去睡，他一离开爷爷的胸脯就哭闹，最后他一直跟爷爷睡。
去部队的前天晚上，爷爷把他叫到面前，让奶奶从箱底拿出一个小小的蓝花布包，他看着奶奶一层一层把它剥开，爷爷把一卷面额不一的纸票放在他手里，爷爷告诉他穷家富路，让他一路上吃饱喝足别受委屈。他告诉爷爷有人带有人安排一切，但爷爷就是不放心。
爷爷的手突然不停地颤抖，迫使张承宇回到现实，他看到爷爷始终紧闭双眼，颧骨高耸嘴唇灰白，爷爷呜呜啦啦地说胡话，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张承宇掏出手机拨打120，他要把爷爷送进县医院治疗。
没过多久120停在张承宇的家门口，大门外站满闻讯而来的邻居，张承宇顾不上挨个给乡亲寒暄跳上车赶往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拨通李小静的电话，让她尽快去联系主治医师。大姑说：“承宇你给她打电话的这位姑娘，是不是你上高中时谈的那个对象？”张承宇对大姑说：“待会到医院您和小姑千万别乱问乱说，还八字没一撇呢！”（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