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可留意着点儿,小的看见有人跟着爷,怕是想拐到人少的地儿,打劫……”
有人跟着自己?
吴云吃了一惊,真心道了声谢,快步往前走去。
乞丐飞快地把钱揣进怀里,揣得鼓鼓囊囊,瑟缩在角落里,瞧见后方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路过,懒得瞧他的铜钱一眼,只朝着方才那位爷追了过去。
乞丐松了口气,揣着钱,飞也似的跑了。
临近市集,人声熙攘。
男子快步追去,见那目标似有察觉,背影一闪,埋入了人头攒动的市集。他跟着挤入人潮,听着吆喝声,装着逛集,不动声色地拉近了距离。却见目标一拐弯,竟又远离了人群,往人烟稀少的石拱桥疾步去。
究竟是个愣头青,竟然自投罗网,往偏僻的地儿走。
男子疾步追上石拱桥,却不见了目标,这小子怎么溜得比兔子还快,莫非人间蒸发了?
他正站在桥上环顾四周,一人影忽然抓着石雕自桥洞翻身而上,猫儿般敏捷,一脚朝他胸口狠狠踹去,将他哗啦一声踹入水中。
玩儿跟踪?怕是还早了十年,少年时闯祸为了逃避军棍,自己和老方可是连马厩都能躲。
吴云立定,在心中冷笑一声,拍拍手上灰尘,打道回府。
“咴儿……”
车轮马蹄声自桥上迅速逼近,吴云惊讶地回过身去,见那车夫以斗笠遮面,竟从腰间抽出长刀一横,犹如田里割命的镰刀,冷冷朝自己扫来。
还有刺客!
吴云连忙低身一闪,不料那车夫竟是个使刀的高手,抓着车身一回身,刀锋一旋,反手斩来。杀气迎面,吴云见闪躲不及,一咬牙往后跳去,任自己直直栽入了冷水中。
扑通——
水冷如冰,吴云打个寒颤,环顾四周,幸好不见方才那落水的歹人,他正欲往远处游去,一条腿忽然被人死死拽住,那黑影水鬼般出现,将他往水下拖。
方才那人竟是藏在水下了!
吴云狠命回踹,无奈沙漠的兵不擅水下作战,招式笨拙,又被水卸了大部分力道,伤不了对方分毫。
“救……”
他挣扎着浮上水面一瞬,刚喊出声,便被对方重新拖回去,咕噜噜喝了满腹冷水,眼冒金星。此时已入夜,行人甚少,远处只有一叶客船亮起灯,无人注意水里打斗的二人。
吴云渐渐体力不支,肺部几乎要炸开般疼痛,他的拳脚渐渐弱了下去,见对方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水中刺来。
吴云忍着肺部剧痛,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与其陷入僵持。
腰间的铜镜不知触碰到了哪里,幽幽亮起微光,
两人正僵持,却见水面上一团黑影渐渐地近了,随水波摇晃,融开灯影,远方那客船正被人缓缓划近。刺客动作一僵,吴云看准机会,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拳重击在他的腹部。
男子痛得面目扭曲,一口憋在口中的空气猛地喷出,匕首脱手,缓缓下落,吴云在水中摸索几下,抓住匕首柄端一刺,没入对方胸口。
男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慢慢地沉了下去,鲜血在水中晕开。
船……上面有船!
吴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飞出,求生的本能一瞬占了上风,他四肢滑动,往上游去,努力往上抬起手,却终是未能抓住。
那船家果断地跃入冷水中,朝着他游近,划水动作娴熟。
吴云迷迷糊糊间,只知道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湿淋淋的手,将他拖上去。
哗啦——
两人湿淋淋地破水而出,倒在船头,吴云哇一声吐出许多清水,咳个不止,他慢慢转醒过来,抬头望向船头那“船家”,喃喃出声:“哥……哥?你怎么来救我了?”
“你在历史上命不该绝。”恍惚间听到一句平静的回答。
吴云疑心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再抬起头,望向对方,忽然想起哥是附身于人的。
男子同样全身湿淋淋,蹲坐在他身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星眉剑目,目光深沉,正垂眸望着他:“好些了么?”
是老方……是哥!
吴云松了口气,惊魂甫定:“怎么会有人追杀我?因为贪狼?”
“你查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孟决明拍着吴云的背,扶着他缓缓坐起,又立在船头,拿桨拨开水面,载着他向岸边靠拢。吴云坐在船上,望着水面连灯影,天水无声,将这几日的经历一一讲起,又问:“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要是找到了,能再多留几日么?”
木桨拨水声,孟决明摇头,眼中浮起思绪。
若真如吴云所述……初逢战乱,国内人心惶惶,偏逢鬼神术士传说四起,蛊惑民心,不是好兆头,怕是有逆贼韬光养晦伺机而乱,看来这李将军是抓住了异样,想要追查一番。
如今出了这事,人在异地,尚未扎根,岂能豪强头上动土?再往下便危及性命,等小吴回去一禀,李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轻易再试探了。
吴云却是没想那么多,他眼中黯了黯,又笑:“玉关城可是看不到这么大的河,多像咱们的家乡啊……那边儿也有船,也有运河,你当时不知从哪学了首诗,非要教我念,记得不?”
“什么诗?”
夜色如墨,淡月微星,人间几点灯火比天上更亮,不见城中有繁华,却自萧条中生出一种静谧来,客船上一盏孤灯,映上二人情绪各不同的脸。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吴云缓缓念出两句诗。
“唐朝,张继。”孟决明低声道。
“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落水的事儿么?”
孟决明哪里有方副官的记忆,沉默未答,船桨缓缓拨开水面。
他隐隐察觉吴云的情绪不似平日,有些恍惚,有些怅然若失。
吴云望着水面愣愣出神。
二人沉默半晌。
船儿终于稳稳地靠拢了岸边,吴云起身,回头看看他。
“我走了……哥。”
孟决明没有察觉他这一声哥唤得迟疑,拍拍他的肩,笑道:“快回去吧。”
吴云迈步上岸,又往前几步,身后始终一片安静,他迟疑片刻,回身望去。
船上那人已消失不见,好似不曾来过,只有空荡荡的孤舟,随水波微微浮动。
吴云一个人站在岸边,呆愣了许久。
他眼眶一热,终于缓缓地抬起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
老方是旱鸭子,小时候他们流浪,老方给自己偷烧饼吃,被主人家逮住,用水狠狠地淹过,从此怕极了水。
老方不会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