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送回老家是因为中苏边境紧张,我在老家待了将近一年,因为水土不服身上起满了红包,宛如草莓,奇痒难捱。
除此之外,一切都新鲜美好且印象强烈。
小时候,除了去北京的姥姥家,就是到奶奶家,姥姥家每年暑假都会去,为什么?因为方便,有人开车去北京办事儿,就把我夹在他们中间,一个吉普车就去了,但是回奶奶家要坐火车再坐大巴,之后倒拖拉机,再换毛驴车,路途之复杂艰难就像去西天取经,尤其最后一段儿路,尘土飞扬,布满沟壑,到达村里的时候,我整个儿变成了土豆儿。
奶奶家竟然有个院子,进去之后,一排正房住着爷爷奶奶,中间是堂屋,两边的房间都配有热炕,堂屋则有两个炉灶,用来点火烧饭,烧饭用的是玉米杆子,做饭的人熏得泪流满面,但烟火气会把炕烤热,冬天睡在上面很舒服,像烙饼一样舒展。
河北大平原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天高地远。土地肥沃,日照充足。主要种植小麦,玉米和高梁。也盛产花生和红薯。
小麦用来做面条,奶奶在一口大铁锅中,放一点油,接着放入葱花,倒入开水,连汤带面一大锅,手擀面煮熟后,点几滴香油,每次点香油的时候,奶奶都会数着,一滴,两滴。唯恐失手不小心点多了。
奶奶的拿手绝活是贴玉米面饼子,她熟练地将面团弄成扁平的饼子,啪地一下摔在锅沿上,眨眼功夫,就贴了一圈,新鲜的玉米面饼子出锅时表皮焦黄,香喷喷的。
院子里还有一排侧房,住着三叔一家,那个时候他刚结婚,还没有孩子,便把自己当孩子和我们争夺食物。
最聪明的设计是茅厕,它建在猪圈的上面,猪圈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四周砌上水泥,防止塌方,上面搭两块木板,踩上去摇摇晃晃,令人担心摔下去会和老母猪一起摸爬滚打。
老母猪很争气,吃的是人们的排泄物,长得却是有机猪肉,喝的是刷锅水,却把刷锅水当成美味大补汤,不仅喝得津津有味,还发出幸福知足的哼哼声。
老母猪善解人意,吃饱喝足之后,就幸福地昏睡过去,完成养膘的重任,直到有人来方便,它才哼哼唧唧地站起来和家人到招呼,似乎在说:我在这呢!多给点啊!因此,我奶奶总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方便了,一定跑回家啊!”
不仅如此,老母猪的肚子也十分争气,它很快就怀上了小猪仔,一生就是六七个,生出来的小猪粉红透明,挤在一起,滋滋乱叫,奶奶的脸笑成一朵野菊花,她给老母猪端来小米汤,给它铺上干草,让它舒舒服服地坐月子,奶奶看它的眼神特别温柔,仿佛它是家里的功臣,害得我羡慕嫉妒恨。
一天,奶奶把小猪们洗干净,装在一只篮子里,就带着我赶集去了,我恳求奶奶留下一只当宠物,但奶奶说,她要在集市上卖掉小猪仔,换香油,肥皂以及煤油。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猪仔被活生生地卖掉。
奶奶挣钱有方,月亮特别圆的时候,她借着床前的明月光纺线线,浅黄的月亮怯怯地照进堂屋,也给奶奶送来无尽的欢喜,她美滋滋地想,今晚能省不少煤油灯钱。
奶奶纺出来的线光滑细腻,她把线织成布,织布梭子穿来穿去,织出来的是色彩鲜亮的格子布,蓝色配绿色,紫色配黄色,既结实又好看,几年都穿不坏。奶奶还会做鞋,是那种绣花鞋,女人们见了爱不释手。
夏去秋来,地里的高梁晒红了米,谷子垂下了头,玉米干了缨,一年最好的季节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