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自谓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洞悉人情,却于情之一字,不敢有丝毫的自信。面对情,我至今仍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既好奇,又不解,如同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男女之情,除去原始的欲望,我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会爱着另一个人?我不懂为什么会爱对方甚于爱自己?我不懂为什么会爱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我不懂为什么面对对方的冷眼甚至背叛,仍痴心不改,无怨无悔? 我不懂这世上若没有爱情,人的生活还会有多少激情、多少色彩?会何等枯燥乏味?
我一直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对食物和女性进行攫取的历史。而其他一切,都是这个过程的派生品。
没有女人,便没有爱情。
她可算是美女。她是那种从你的身旁走过就会让你怦然心动想入非非的女人。她可算是个自强不息的女人。她开过美容院,开过歌舞厅,到赌场放过高利贷。她可算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她甚至会为一句有辱她尊严的话而像男人一样掂刀砍杀。
这样的女人会找什么样的男人?
她至今未婚,先后找过一二三四五个男朋友,个个都是猪不吃、狗不啃难以在人前昂首挺立的的“脓包”,并且一个不如一个。最后一个还偷车,偷的还只是一辆半旧的“三文不值二文”的面包车。重新喷一下漆他就兴奋地开着到偷车的地方招摇,结果被失主当场拿下。
那个可怜虫被投入大狱后,她说:“我不知道他想要车,知道了我给他买一辆。”
如今她跟着一个年纪大她许多、个子低她半头的“罗锅”全国各地东奔西跑。
认识她的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慧眼,发现了那些人身上具有的别人发现不了的异于常人的优点。
她还不是我见过的唯一的让人喷血的一例。
87年夏天我在新乡市一个派出所实习。一天晚上全市大行动,清查辖区旅社时,在一个小干店里的一个小房间里,查获了一对疑是卖淫嫖娼的“野鸳鸯”。男的五十多岁,秃顶,猥琐,侏儒一样的身材,一身蓝色工装上,满是油腻。女的二十四岁,花颜飘渺,顾盼生姿,一袭白色连衣裙使她像夏日里亭亭玉立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白莲花。
没有人不为这个姑娘惋惜。
询问迅即展开。
男的理直气壮地说:“我俩是谈恋爱的。我是有家室的人,是她追求的我。”
这大出我们的预料之外。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匝稿纸,说:“不信你们看,这是她写给我的情书。”
“情书”有三十多页,字迹娟秀,语言流利,一丝不苟;所表达的则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情。
我们不得不信。我们面面相觑。
“我初中还没毕业,有些地方我还看不懂。”他说。
“你是干什么的?她又是干什么的?”
“我俩是一个厂的。我就是一个车间工人。她是才分配到我们厂的大学生。”
我们的嗓子里都像爬进了苍蝇,我们的心都堵得难受。但我们仍有点“贼心不死”,就让他们二人当面对质。
那男的挺着肚子腆着脸,振振有词,责怪那姑娘说:“都是你害了我,这要是把我的工作搞掉了,我一家老小的生活你负责。”
我们希望那姑娘会有另一种说法,我们可以为她做主,但我们听到的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把他放了,是杀是剐我一个人承担。”说完再不说话。
俗话说:“男儿无丑相。”男人的长相之于女人或许是最不重要的。一个风尘女子曾对我说,长得再好的男人,久而久之,在女人的眼里,也同丑男人没什么两样。相反,长得再丑的男人,久而久之,在女人的眼里,也会习以为常。这种观点在《非诚勿扰》女嘉宾黄菡那里也得到了验证。那么,对女人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才能?年龄?人品?金钱?地位?
事后,有人说她是痴情,有人说她是情痴。与我一起实习的几个同学躺下后为这事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一夜没睡。
我在我的长篇小说《梦蝶之明朝蓝玉案》中写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沈子卿与龌龊的便了通奸,有人说不合逻辑,认为像沈子卿那样的女人根本不会看上便了。我想说我在新乡经历的事就是我的逻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我再次想起我在《手机呼机和命案》里引用过的英国作家毛姆说过的那句话:
“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地往灵魂里灌着寒风,我们急切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补不了。”
我们的身旁不乏这一类让我们莫名其妙甚至瞠目结舌的情缘。在旁观者眼里,其实就是孽缘。是痴情还是情痴,抑或鬼迷心窍,抑或心里有病,我不懂。任何一种选择都有她的道理,如黑格尔所说:“存在即合理。”但我的心有时候真的会为我的不懂而隐隐作痛。
有人说,我们大抵会爱上两种人,一种治好了我们的病,一种让我们病入膏肓。
本文作者月照长空,已出版长篇小说《梦蝶之明朝蓝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