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探亲结束,要回东北了。
因为要到很远的市火车站乘车,我们姐妹几个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送她,谁去送?大家议论纷纷,献计献策,孩子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参与进来,比大人们还踊跃。
最后决定先去小妹家住一晚,第二天早晨再由妹夫送到火车站。
终于尘埃落定,大家舒了一口气。
回想刚才那热闹的情景,我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唉,可怜我初中毕业就离家上学,那时年龄还小,都是一个人在外奔波,那时候有谁想过要送送我?”话音未落,一个妹妹不以为然地说:“你是女汉子,谁也用不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仿佛我真的有三头六臂且力大无比、所向披靡。我左看右看,努力寻找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发现稍微比她们粗壮些,也没有什么异样。
为什么她们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大,是她们的姐姐,所以被无限地夸大了力量,甚至模糊了性别。
从记事起,我就开始了无休止的农活和家务活。在还没有麦子高的时候,就开始挥舞镰刀;在身高不及玉米秸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掰玉米;刚刚比大锅台高的时候,就踩着小凳子刷锅了(好吧,写到这里,必须承认了——我个子矮,估计是小时候干活累的)。除了干活,就是在家看孩子、做饭,这也不是什么好活计,经常被妹妹告状,少不了挨父母责骂。
看到那些被父母娇惯的女孩,我就不住地幻想跟她们换换家庭,甚至期望我另有自己的亲生父母,某一天,他们会在我不经意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温柔地说:“孩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跟我们走吧!”我想,我肯定不会恨他们这么晚才来找我,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他们离开这里。
所有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幻想,也只是想想罢了,摆在我面前的永远是干不完的活计,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无法摆脱的责罚。
渐渐地,我沉默了,承受了,习惯了,懂事了。
我看上去越来越坚强,而实际上内心里却是越来越脆弱。我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忍让,学会了独当一面,学会了不依赖任何人。
可是,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住着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渴望温暖,寻求呵护,希望能遇见一个人宠我爱我,而我可以永远都不要长大。
那些小时候缺失的东西,似乎永远都无法弥补得上。
那些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似乎一直都在延续,我还是那个不敢提出要求,不敢依赖别人,什么事都独自一个人去扛的小孩。
我并非你们看到得那么坚强,恰恰相反,很多时候,我脆弱得一塌糊涂。
事实上,表面上的坚强,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不堪一击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