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花汤

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汤,总会把我拉回记忆的深处,那香喷喷的味道,仿佛就弥漫在眼前的空气里,总会引流我这只“馋猫”的口水,可是,在那贫穷的岁月里,这是爸爸专享的鸡蛋花,而我只有吞口水的份了。

爸爸六兄妹,爸爸排行第二,爷爷早年去世,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奶奶硬是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大家庭。在奶奶的带领下,全家辛勤劳作,爸爸兄妹们,也渐渐长大成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大伯早早参军去了海南,常年不回家,在大家庭里,爸爸充当了“老大"角色,正因为如此,也因为爸爸从小身体弱,生性聪明,奶奶特别宠爱爸爸。

当年,要吃饱,唯有辛勤地在田地间劳作。妈妈生了我和妹妹后,家里负担更重了,爸爸瘦弱的身躯,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每到农耕的日子,田里的活儿更多了,爸爸妈妈每天总是早出晚归,才勉强让家人过上能吃饱的生活。

看着父亲越来越瘦,越来越黑,在烈日下,在风雨中,为一家人拼命劳动。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每到耕田的时候,因为牛是公家的,要轮着使用,每当轮到使用牛时,爸爸顾不上吃早餐,便牵着牛更早地出门了,为了能够耕好田,不误插秧。这个时候,奶奶常常拿出自家的鸡下的蛋,打在搪瓷壶里,烧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倒入鸡蛋中,用筷子使劲地不停地搅拌,蛋在开水中翻滚,一碗金黄的鸡蛋花汤,很快就做成了,飘着香喷喷的诱人的味道。奶奶在鸡蛋里再加上1大勺的白糖,搅拌,趁热盖上盖子,顺手拿个布袋,装入其中,让我小心地快速地拿到爸爸耕田的地里头,让爸爸喝掉。

每次看着旁边吞口水的我,奶奶总是语重心长地说:“娃呀,你爸爸干活很辛苦,他是一家的主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活干得多了,你们才有好日子过,懂吗?”小小年纪的我点点头,理解了奶奶的话。

在炎热的烈日下,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在密密斜织的雨帘中,我拎着热腾腾的蛋花汤,在那乡村的田埂上,不知走了多少来回,传递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深深的爱。

那个时候,奶奶养了一大群的鸭和鸡,奶奶把鸡鸭下的蛋,卖给别人,赚取生活费。家里的蛋,宝贵得很,奶奶从来舍不得自己吃,但对爸爸却是个例外。她把鸡蛋变成了蛋花汤,给瘦弱的儿子补充营养了。

奶奶最疼爱爸爸,很自然我也成了她最疼爱的孙女,从小她对我爱护有加,表姐,堂姐们,都非常地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奶奶对我的爱,姑姑们更是常常打趣道:“你奶奶最疼你了,比女儿还要疼爱。”

奶奶确实对我很是偏爱,逢人便夸她的孙女很是乖巧聪明。我也如奶奶所愿,从小听话,乖巧,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奶奶一个寡妇,维持一个大家庭,把儿女养大是多么地不容易,我打心里心里佩服她。我也深深地感受到,爸爸为了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地辛苦,他就像一座大山,给我们五姐妹挡风遮雨,他是我心中永远的高山!我更是深深地感受到了,奶奶和爸爸的母子情深,他们的爱就像那碗鸡蛋花汤热气腾腾,给人无限温暖。

父母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我们沐浴在父母的爱护下。奶奶爱爸爸,爸爸又把爱给予了我和姐妹们,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绵延不断。当然,被传承下来的还有那碗蛋花汤,那一年,我也喝到了蛋花汤,而且喝了足足一个多月的蛋花汤。

12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看了好多医生,病情还是没有好转,最后只能住进了县城的医院。我病得不轻,总是头晕,吃下的东西总是呕吐掉,瘦小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下来,奶奶心疼得落泪,爸爸妈妈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借钱给我治病。

我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每天呆呆地望着大瓶小瓶的药液,顺着管道,一滴一滴地进入我的身体,看着我扎满针孔的手上,一片红肿,床前的母亲不禁红了眼睛。那时,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天黑了,爸爸会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医院看我,给我带好吃的馒头,爸爸每次到医院,在转弯处按下的自行车铃声,成了我记忆里最好听的音乐。

一个多月后,我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时,医生一再嘱咐父母,回去一要好好给我吃药,还要补充营养。

看病本来就花了很多钱,家里更没有大鱼大肉,给我补充营养,最好的便是家里的鸡蛋了。回到家的第二天起,爸爸每天早晨,都会给我煮一碗加糖的鸡蛋花汤,看着我喝完。就那样,我喝了足足一个多月的鸡蛋花汤,连夜里的梦,都飘着鸡蛋花香喷喷的味道。

现在我也为人父母,偶尔我也会给儿子煮一碗鸡蛋花汤,着着儿子每次喝半碗便放下了,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我把它端到嘴边,喝进嘴里,却再吃不出记忆里的香甜。

因为奶奶走了,奶奶走得匆匆,不能好好地尽孝,成了我今生最大的遗憾。爸爸也白发苍苍,皱纹道道,他守着故土,养大了儿女,又为自己的孙子、外甥们忙碌着,漂泊在外的我,因不能常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思念成河。

几多“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家里的楼房,还有门前的那棵龙眼树,树下两位举头远眺老人,在月光下依稀可见,我的记忆又会飘得很远很远,又飘到了那碗热气腾腾的蛋花汤前,我拎着蛋花汤,走在田间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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