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理解生命的逝去是自然规律，意外的发生亦在道中，世界的运作规律无人探知。

壮壮去世后我去同一家店买了一条黑龙睛和一条红龙睛。本来计划一黑一红，两种颜色在鱼缸里会很漂亮。结果买回来之后黑的那条逐渐掉色，从腹部开始到鳃最后整条鱼1/3褪成了金色。在网上查了据说金鱼深色的跟浅色的养在一起，每天看着红色的，自己也会变成红色。老板当时马上要下班了，我嫌黑的那条比红色的大太多，问可不可以让我挑一下，老板不耐烦地说这是店里最后一条黑龙睛，不知真假。我说这条鱼大概几岁了，老板说大概一岁多吧。那家店也在我生日之后的一天彻底闭店，老板干了五十多年，据说是商场要重新装修店租增加，于是回乡下本店去了。

我一般会在回去的车上给鱼起名字，因为养了几波所以甚至可以一般化了。想了半天，我给红的那条起名叫嘟嘟，是动森里特别可爱的一只小粉猪，黑的那条给它随意起名叫黑黑。想来人总是天性更宠爱小的忽视大的。或许潜意识觉得小的更需要被照顾。也是带着贱名好养活的期许吧。

黑黑是我养过最大的鱼，有手掌那么长。我之前都不知道普通金鱼能长这么大。跟其它的金鱼比黑黑游得更慢，看着沉稳，转头甩尾都十分优雅。吃食物总是挺积极但眼神不太好使，总是吸很多口空气才能吃到。

好像也就这些了。能想起来的，它活得好好的时候永远会把它活泼的生命当作一种理所当然，所以特别的记忆不多。每天会到缸上方看它一眼，不超过两分钟。

最后它还是在嘟嘟之后也呈弯折形态。

这种病，网上十个有九个说是鱼类的癌症，失鳔很难救回。即便短暂救回来也超不过几个月好活。

我一直觉得它那么大，有更高的免疫力，它是强壮的不需要人那么上心的。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尝试了加盐、维C粉、亚甲基蓝、土霉素、还有一种据说治疗鱼类水肿的药，氧是一直开着的。几天之内状况却越来越不好。最后在今天，因为实在想让它恢复点体力，或者起码吃饱了再上路，强行拿着它的身体把鱼食放在它嘴前，没想到一开始紧闭的嘴后来居然吸入了鱼粮。只不过吃进去又吐出来，反复两三次。看到它吸进去食物我有一瞬间的狂喜，之后又按网上说的，把它放在水龙头下冲水，据说能快速补充氧气。水流开得比较细，黑黑确实也扭动了几下身体。我拿着它，心里说，你如果想安静等死就奋力挣扎一下，如果还想活就不要动，给我个明示吧。黑黑没有动。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它真的想活，但是我承受不了把它放回了缸里。我自己放弃了。

我不敢想这些到底是不是我在寻求自我安慰，试着让自己从平时疏于照顾中解脱。更不敢想这些操作如果其实对它是一种伤害。又或者是无法面对分离的一种徒劳的对抗机制。

它明明就在我手里，鳃还在动，它的大眼珠甚至还转了一下，你怎么能告诉我它要死了，明明它现在还活着。

就在前两天，它还活生生的，吃好睡好，每次铲屎我还要念叨几句，拉这么多真讨厌。心里却是亲密和安心。

早知道就不起名字了。就叫家里那条金鱼。挺好的。起了名字不管是动物还是物件从此便有了独一无二的灵魂，就像被认养的狐狸与精心照顾的玫瑰从此在宇宙中成了唯一。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勇敢的人。

不懂扑面而来的难过是因为本以为会安全的关系破裂了，或是因为自己付出的微不足道的情感和努力没有更好的结局，还是因为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或许也有对自己心灵脆弱对不适应天道的懦弱的羞耻。它在店里长到那么大，躲过了其它那么多疾病，为什么死在我的手里。是不是我做什么都不行，更不适合承担生命。

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啊，我真的愿意一比一换它的寿命。换做是其它生物，陌生的熟悉的，猫狗兔子老虎，在我面前奄奄一息，我不知道会不会也如此许愿。因为我与黑黑也基本陌生。交流不多，只是饲养和安心感的互换。但我真的愿意，生命没有高低之分。

其实我可以把敲字的时间拿去学习，把悲伤用娱乐抹去。刚好看了那一集，有抹除痛苦记忆的药水要不要喝。这件事上我选择不要。我不要当祥云去躲避痛苦，哪怕情绪是我从小到大怎么也处理不好的一道题。人怎么能是祥云呢，人是废物又有韧度的存在。没有正确答案的开放性问题，或许有天会看到符合心意的答案，或许用经历堆积，终其一生也没有确定答案。

任何一种感情的来源都不重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同情怜悯，爱恋仇恨都是情，一往而深值得唏嘘在于很难做到。

我还会再养鱼，可能还会再养黑色的鱼，但是黑黑很强壮，又大又漂亮，是非常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