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收到一张明信片,蓝天白云,青山环抱,海水湛蓝,码头齐整,乃日月潭。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背面,圆珠笔清秀俊逸的字迹,附着我的地址姓名。“谁寄的呢?好像最近也没朋友去台湾。”蓦然想起,琳琳冬天的时候去了,电话打过去,果然是她寄的。
“不会吧?怎么才到?说一个星期就到的。你看看上面的日期,拍照发给我。”邮戳是2018年11月12日,四个月过去了,我终于看到它。也许被搁置在传达室的柜子里很久了,也许几经周折才抵达。然而,终归是收到了的,一份来自台北的看雨邀约。
想起2015年,我从成都的熊猫邮局,寄出十几张明信片,有三张寄到我的地址,给女儿的,可一张都没有收到。自此,便再也没有寄过明信片。台北的雨,开启回忆的柴扉。
台北的雨,曾飘在孟庭苇的歌声里。十八岁,收集了她所有的歌曲卡带,一间斗室,录音机里播放着孟庭苇特有的唯美,伴我走过五个年头。哼唱她的歌,剪她同款的发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台北走走,看一场花瓣雨。现在想想,贫穷确实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台北的雨,曾落在琼瑶的言情小说里。少女时代,关于爱情的全部憧憬,都来自琼瑶的小说。兜兜转转,悲欢离合,晦明朝暝,在跌宕起伏的情绪里交织。还曾连篇名成段:《翦翦风》在《水云间》织成《梦的衣裳》,《海鸥飞处》,《彩云飞》《碧云天》,《问斜阳》,《庭院深深》《在水一方》?我的《一帘幽梦》,在《烟雨蒙蒙》里迷离。也许《我是一片云》,夜晚,陪伴《雁儿在林梢》;清晨,笑看《青青河边草》。《几度夕阳红》,纵然《心有千千结》,却不曾采得《幸运草》,惟愿《彩霞满天》心依旧。个中人物,名字早已记得不清晰了,投木报琼也罢,张冠李戴也好,都散落在秋天的露珠里,晶莹成冬的洁白,绚烂成春的缤纷。
台北的雨,一直迷蒙在席慕蓉的《乡愁》里。在清远的笛声里低吟,在模糊的怅惘中别离,疯长成一棵没有年轮的树,在雨里静默着,永不老去。记忆里,故乡的四季,落满了雨。清明时节,纷纷雨落,点瓜种豆,我躲在花布伞下,发丝像雨中的蛛网,遍布朦胧的晶亮;酷暑炎夏,噼里啪啦,麦子长芽,父亲的汗水,母亲的泪眼,在如注的夏雨中,零落成苦涩,潜藏在粘牙的馒头和回清的拌汤里;秋雨绵绵,挣扎在泥泞的田间地头,背篓里鲜红的线辣子,湿漉漉地辗转到母亲烧热的炕头,几天后剪成段转战至锅里干焙,碾成辣子面,在三块一斤的斤斤计较里,变成汇款单上可怜的两位数,寄给在外求学的大姐和哥哥……所谓田园,哪有多少美好可言,更多浸满苦涩的汗水,耳畔是长长的叹息,父亲皱着眉,看雨望田,愁肠百结。“白发老翁如鹤立,麦场高处望云开”的情形,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孩子,如何能理解个中辛酸呢!没有经历,何来共鸣。
轻轻将明信片夹在书页里,浓云布满天空,明天大约要落雨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雨中漫步,应是别有情致。
感谢努力的自己,脚踏实地有进步,有爱有家初心犹在。台北的雨,曾驻足华年,曾滋养青春,曾督促前行,去不去看,已然不重要了。
田玲写于2019年3月29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