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安排贺秀莲和田晓霞死去,有何用意?

文·段宏刚

芸芸众生,绝大多数人是平凡普通的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生活中遇到的酸甜苦辣,就像是人生的调节剂,给不平凡的生活带来些许喜怒哀乐,从而让不平凡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路遥先生耗费10多年时间创作的长篇大作《平凡的世界》,恰恰就是以“现实主义文学”理念,来观照和赞美平凡人的杰作,小说中以朴实无华的语言,喜闻乐见的故事,将普通劳动者的苦难生活升华为一种“夸父追日”式的精神动力,促使字里行间流露出饱满而强烈的励志效果,给读者赋予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力量。

正是书中主人公身上,自始至终贯穿着的这种不断跟命运抗争的励志精神,让《平凡的世界》收获了数以万计的读者,读者仿佛从书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灵魂,最终获得精神上的涅槃。

毫不夸张地说,《平凡的世界》对普通人来说就像是灯塔,这是读者能跟这部长篇产生共鸣,并爱上它的直接原因。

书中除过浓墨重彩地描述了男主人公孙少平、孙少安兄弟的奋斗史之外,田晓霞和贺秀莲两名女主人公,同样是路遥重点刻画的人物,他们和她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深刻地展示了这部书的厚度和温度。


遗憾的是,两名女主人公在最后都以不同的方式死了。

身为记者的田晓霞,是孙少平的恋人,也是他心中的女神。在采访前线,她因为救助落水小孩而献出了生命,她的死,就像她的容貌和心灵一样,既美丽又勇敢,让人肃然起敬。

贺秀莲是孙少安的妻子,她深明大义,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一直以“贤内助”的角色默默地支持着丈夫的事业,正好验证了那句名言: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最终,她因为积劳成疾而患上了绝症,离开了恩爱的丈夫。

可以说,田晓霞与贺秀莲都是相当完美的女人,田晓霞代表了有文化、有思想,敢于打破世俗观念的新式女性。贺秀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知识,但她的身上具有中国女性那种特有的勤劳、善良和贤惠。

这么完美的两名女性,路遥为何要把她们都写死呢?

要探究这个问题,必须从路遥的人生经历、性格、爱情观等诸多方面来综合分析,方可得出答案。


第一,路遥的人生经历非常坎坷,导致他的思想和性格变得十分复杂,包含了自卑、敏感、好强、好面子、高傲、豪爽、坚韧等多重性格。

路遥原名叫王卫国,出生在陕北榆林清涧县一个贫困农家,长到7岁,由于原生家庭太穷无法继续养活他,他只好被过继到延安延川县的伯父家中,并改了名换了姓。

后来,当路遥明白自己的身世后,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他的成熟,无非就是滋生了争强好胜、心高气傲的性格。他生怕别人嘲笑他,只有用废寝忘食的学习,把学习成绩提升到高高在上的位置,来拼命掩饰内心的自卑和不安。

因为贫穷,处处受人嘲笑和欺负,因此,路遥从17岁开始就把进入仕途作为奋斗的目标。用他的话说:我要高高在上,把那些对我不友好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敢作敢为的路遥,因为觉悟高,得到了上边的关照,很快成为有些权利的人物,不用再像其他青年那样整天下放到田间去干农活,在青年男女中也有了一定的威望。一些女青年甚至把路遥当作心中的白马王子。


这时,一名叫“林虹”的女知青跟路遥相遇,路遥随即决定:把她追到手,才能消除自己在人群中的自卑心理。

林虹毕竟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这也是路遥喜欢她的主要原因。

由于表现很出色,上边给路遥分配了一个“工人名额”,为了追到林虹,路遥想也没想就把名额送给了林虹。

就这样,在19岁那一年,路遥终于抱得美人归,林虹成为路遥的第一个女友,并且还是一名来自大城市的女知青,让身边的男青年既羡慕又嫉妒。一时间,路遥风光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林虹要坐上开往大城市的列车去当工人,用不着再在这个穷乡僻壤体验生活。

路遥预感到,他们的爱情就此应该结束了,但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每周以两份书信跟遥远的林虹倾诉着相思之苦。

后来,随着林虹的回信越来越少,他们的爱情画上了句号。


第二,由于有林虹这个参照物,导致路遥的爱情观,始终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

林虹离去后,路遥一度很消沉,亲戚朋友给他介绍过好几个纯朴勤劳的农村姑娘,心高气傲的路遥甚至连她们的面也没有见。

在路遥心里,初恋女友林虹的地位非常高,跟他心中的女神一样,如果其他姑娘达不到这个标准,那么,他绝不将就自己,哪怕是宁缺毋滥,也在所不惜。

路遥因为强硬的性格,终于为自己惹上了麻烦,他在仕途上的大好前程瞬间破灭,万不得已,他决定走文学之路,用文学的光环为自己出人头地,况且,那个年代是属于文学的年代,有许多忠实而狂热的文学青年,依靠文青的支持和鼓励,在文学上出人头地很有可能。

23岁时,路遥遇到了另一名来自大城市的名叫“林达”的女知青,在旁人的撮合下,两人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6年后,两人喜结连理,成为当时人们很羡慕的一对,在一起一直生活到路遥去世前夕。


任何作家在创作长篇小说时,都会或多或少地带有自传性质,把自己的影子嫁接到主人公身上,通过主人公来倾诉自己的酸甜苦辣。路遥也不例外。

通过分析路遥的人生经历和性格后,可以看出,路遥把自己的影子完全嫁接到了孙少平、孙少安兄弟的身上。

孙少平是有文化的农村青年,身上却带有高傲、感性、自卑、好强等性格元素,这不正是现实版里路遥的一半吗?

路遥的另一半是孙少安,他务实、坚韧、理性、稳重,依靠勤劳智慧过上了那个年代农村里人人羡慕的好生活。

田晓霞则映射了林虹和林达,她是来自大城市的知书达理的新女性,性格活泼单纯,却又善良勇敢,性格上跟孙少平有些相似的地方,有相互吸引的地方,这是他们能够走在一起的关键所在。

然而,田晓霞和孙少平(映射林虹或林达跟路遥)的出身背景相差太大,由出身背景所产生的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存在差异,当浪漫的爱情走向现实后,很难找到可供健康生长的土壤,所以,他们的爱情最终只能以夭折而告终。

田晓霞的死,既是路遥心中理想的女神形象的完全覆灭,也是对她生命的一种升华,在路遥心中,她太完美了,只有安排这样的结果,让她大公无私地去救人,光荣而壮烈地死去,才不至于亵渎女神的形象。


同时,安排田晓霞死去,也是路遥对臆想生活和理想爱情的死心,他终于明白了理想和现实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贺秀莲的死比较容易理解。她是一名典型的贤妻良母,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用自己的光和热照亮心爱的男人孙少安,最终消耗完自己。

可以说,贺秀莲代表了千千万万个勤劳善良、朴实无华、可歌可泣的农村妇女,她们把自己的青春,乃至一生都奉献给了土地和家庭,在家里无怨无悔地照顾一家老小,让男人们能心无旁骛地在外边打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农村女性这种牺牲了小我,毫无保留地付出的命运,其实是一个悲剧,所以,路遥安排她死去,同样是对她生命的一种升华,他不想再看到完美的女人再有这样不公的命运。

让她们远离平凡的世界,灵魂得到升华后,他们才能显得不平凡,留下永恒的美,供人们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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