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过境的第二天,天空像块被反复擦拭的玻璃。阳光泼在积雪上,细碎的光粒在睫毛间跳跃,我却觉得这亮得晃眼的白里藏着无数银针,正细细密密地扎着视网膜。
公园长椅上结着薄霜,铁艺花纹里嵌着昨夜未化的冰晶。松柏抖落积雪时簌簌的声响惊飞了寒鸦,它们的影子掠过雪地,像一串潦草的问号。我数着羽绒服接缝处的线头,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般晴好的周末,我们在结了薄冰的湖面上掷石子,看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河面彻底封冻了。冰面下凝着浑浊的气泡,像被封印的叹息。有孩童在岸边掷雪球,清脆的笑声撞碎在枯柳垂落的枝条间。我蹲下来抚摸冰面,寒气顺着指缝蛇行而上,恍惚看见自己的倒影被冻在厚重的冰层里,面容模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响。
银杏树的枯枝在青空划出焦墨的笔触,风掠过时发出干涩的颤音。枝桠间悬着的冰棱突然断裂,碎玉似的坠入雪堆。这声响惊醒了某种蛰伏的思绪——那些未寄出的信还躺在抽屉深处,像等待解冻的河鱼;计划表上的红叉蔓延成荆棘,而昨日划掉的待办事项,今晨又悄然爬上便签纸的边角。
暮色从楼宇缝隙渗出时,西天泛起奇异的玫瑰灰。供暖管道在墙根下嗡鸣,白汽顺着砖缝游走,在黄昏里织成朦胧的网。我望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终于明白这冬日的晴朗不过是季节的某种错位,就像我们总在喧闹的聚会里突然失语,在完满的圆月下感到缺口。
雪又开始落了。这次是细盐般的霰雪,落在发烫的眼睑上,融成温热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