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二十六)

这是个男人的世界。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并不独立存在。从踏进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令熊忘记了自己的性别,惟其如此,才能无视因为性别带来的轻视、侮辱、践踏,才能和他们站在同等的位置说话。当然,这同时也意味着放弃和失去,但人生并不能十全十美,所以她接受有些东西自己不能得到的事实。

可就在这一刻,岳伟的话唤回了她试图忘记的一切。对,你仍是女人,仍然被人放在天平上,拿各种东西去衡量你的分量,然后给你贴上价格。如果说她性子里还有一点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大概就是内心的一股子傲气。所以,也就不知不觉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挺直了背脊。

岳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倒也没生气,还是声音平和地继续道:“我知道令小姐一时很难做出决断。没关系,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等得起。”

侍应生一道道送上来头盘、汤、副菜、主菜、甜品,仿佛不曾听见或者看见餐桌上的对话。岳伟神定气闲地吃着,刀叉在盘子里发出轻微的声音,然后看着令熊:“令小姐尝一尝,主厨是老板特意从意大利请回来的,手艺不错。”

虽然食之无味,她也只得勉强吃了两口,而对面的男人,以关心的口气,随意问着些家常,那些她的牵挂,她的负担,她的丢不开放不下,那些她不够决绝不够狠的证明。而他,风度翩翩,宽和温厚得像个真的绅士。

无力感冲击着自己,她僵硬着身体,僵硬着笑容,消磨过难熬的两个小时,起身告辞。岳伟也没有挽留,只是坚持送她到门口,坚持扶她上车,然后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挥手目送。

一直到车子驶入弯道,他的身影不再出现于后视镜中,令熊才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老大,你没事吧?”阿财见她面色不太好。

能有什么事呢,回到家里,仍是鸡毛蒜皮,阿烈两公婆不知怎么与阿熹不对付,当着全家人的面上演一整晚你侬我侬情深义重来刺激她,然后各自过来找她掰扯谁手上那家铺子不挣钱了,哪里投资需要阿姐帮衬了,等等等等。

第二天,到办公室不久,岳伟的秘书就来了。送来两样东西,钻石项链和财产协议。岳先生说请令小姐先过目,有修改意见随时提。呵,仿佛她除了同意,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不要,人家放下就走,令小姐我只是个打工仔,不要让我难做,岳先生说我送不到就不要回去上班了。

只能自己亲自上门去退掉,她叹口气,翻开这个月的账簿开始看起来。

又一阵敲门声。

“请进。”令熊抬起头,“阿风你来了?有没有去医院换药?”

他的视线却落在了桌上的丝绒盒子上。

阿财跟他也真的是什么话都不藏着,易兆风一早赶来,就是想问问她到底什么决定,谁知道好巧不巧就看见了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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