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是长孙,宽额头,圆脑袋,大大的眼睛,又活泼好动,一家人宝贝得不行。
我家在小街的东南交界,南来北往的邻居,去小街买卖的人 ,经过我家门口,喜欢逗弄他,抱抱他。
因为我的疏忽,侄子摔跤扑地,生生磕掉了两颗门牙,整个嘴肿胀得日夜啼哭,还不能吃东西。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月,嘴是不疼了,但整天豁咧着,被人戏谑为“没牙老奶奶。”
一家人都以为,侄子的难过到此结束,但谁知道,新的磨难接踵而至。
在他长到15个月之后,原来周周正正的脑袋,开始横向发展,脑门向前鼓,脑壳向后伸,一天一天长成前凸后翘。
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侄子睡觉时,脑袋没受到约束,所以才不受控制地生长。
于是,母亲矫枉过正,找来几本书,让侄子躺着的时候后脑勺枕着书,脑袋的左右两侧被书夹着,相当于给侄子的脑袋整形。
这样做,原本期望侄子人小,可塑性强,让脑袋拨 乱反 正。
可是,一个月过去,侄子的脑袋不但没有恢复到原来的周正,反而越长越畸形,凸的更凸,翘的翘。
大哥大嫂言语间多有怨,怪母亲听信老人言,耽误了侄子寻医问药的时间。
母亲把侄子捧在手心里惯,当然巴望他健康平安地生长,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会出现这种状况。
母亲病急乱投医,被大哥大嫂责备,自然是一句话不为自己辩解。
于是,大哥大嫂不敢再耽搁,带着侄子,先去县城的医院,后来又去市里的医院,乃至于去了外省大医院。
大哥大嫂抱着侄子,从外面垂头丧气地回来。
我那时小,不记得他们当时怎么说,大概的意思是,没法治,顺其自然。
那么可爱的孙子,居然长成大脑门扁角头,母亲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执意要带着侄子去更大的医院,相信天下那么大,总有办法治好。
母亲这个人,比较执拗,凡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被母亲催得没办法,也是不死心,大哥大嫂又带着侄子去了省城大医院,结论大同小异。
大哥大嫂愁眉不展,母亲更难过,一是为侄子,二是为大哥,儿女的难过都会在母亲的心上加倍。
母亲不放弃,转而求助烧香许愿。
芦苇荡边、最老的柳树下、最高的墩子上、古老的渡口码头……母亲早烧香晚磕头,一天不落,祷告侄子越来越好。
可是,偏偏事不遂人愿,侄子的头不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继续前凸后翘。
母亲坐立不安,急得嘴角生泡,无计可施,跑去找瞎子算命。
只有听说哪儿有算命先生,东西南北中,不论远近,母亲撑着小木船,或者光着脚走,一路问着找着,摸上门。
为了求得头一柱香,母亲蜷缩在小木船上一夜,第二天天色微微亮,母亲就守在寺庙的门口;
陌生的河沟,漆黑的夜晚,小船搁浅在死沟,进不能退不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母亲只有把脚插河沟,双手推着木船,一步一步地挪;
小巷子里蹿出一条恶狗,盯在母亲脚后跟狂吠不止,母亲吓得狂跑,终究被野狗缠上咬上,手上腿上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气喘吁吁的母亲,跑去小河边,用河水清洗一番,然后用淤泥涂抹,再用野草捣成汁水草叶绑住伤口。
稍微休息几天,接着再去请香祈祷。
大侄子的头还是越长越大,母亲的祈祷没有带来好的效果,父亲和大哥,不让母亲再出去瞎折腾。
母亲是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更多的后悔,是认为之前的祷告,心不够诚,次数不够多。
所以,她毫不理会哥哥的劝阻与父亲的责骂,依然故我,一次又一次,风雨无阻地走在烧香拜佛的路上。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灾难埋伏在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