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人间:灌血肠的欢乐时光

一直以来,我对东北的血肠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而这种特别的感觉大概是来源于儿时的一种朦朦胧胧的认知。

小时候,每次杀鸡,姥姥总会把未成形的鸡蛋和碎肉灌进肠衣,与鸡肉一锅煮熟,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儿时模模糊糊的记忆和温馨的美好感受,共同促成了我对“肠”类食品的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和追求。

各种火腿肠、肉肠、熏肠、腊肠都是我的最爱,以至于用肠肺心肝做成的鸡杂、羊杂、杂割等,都是我眼中绝对的美味。

上大学时还曾因为这种偏好闹出了笑话。那是大学一年级时,刚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对什么都不熟悉,难免会有一些探索性的尝试。

我就搜寻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各地小吃五花八门,煎炒烹炸让人眼花缭乱,尖锐而闷热的香气瞬间把我围得紧紧的。

一家小店玻璃橱窗上的两个字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红底白边的美术字顿时让我眼冒金星,分明是“灌肠”!

一时间,仿佛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下灶火上的油烟水汽和炒菜时锅铲相碰的声音。我如同偶遇久违的知音一般激动起来,迅速点了一份,坐到桌边期待起来。

结果很令人意外,虽然味道也还算不错,但“灌肠”并不是肠,甚至与肠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用荞面做成的一种小吃。

虽然略微感到有些沮丧,但这样的经历并不会令我的爱“肠”之心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我仍旧孜孜不倦地搜寻着。

直到吃到东北的杀猪菜,里面的几段血肠,几乎不分青红皂白就用不可理喻的姿态,深深地把我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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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略微泛着点灰白的肠衣外皮,包裹着暗红细嫩、紧致爽滑的血块,用筷子夹起来颤微微地散发出一股油脂香气。

一块入口,淡淡的肉香混着轻微的咸麻,在口腔里打着转儿。爽口的酸菜汤汁夹着猪血的清香在舌尖上滚来滚去。轻轻地嚼动,稍稍的粘牙感令人觉得踏实而愉悦。

这是关于“肠”的一种意外惊喜,是新鲜的品味和体验,也是某种温暖的预兆。从此血肠的温馨感觉进入了我的“胃”觉范畴,直至爱之愈深、欲罢不能。

对血肠的热爱一直延续到如今,尤其是结婚以后,因为妻子是东北人的缘故,受岳父母一大家子的影响,我和女儿对血肠的喜爱简直是愈演愈烈。

这时侯才知道血肠是有两种口味的,之前吃的那种叫纯血肠,而岳父母他们喜欢吃的是加了荞面和各种调料的,那味道更加醇厚可口。

于是,每年回东北,我们都要赶早去集上买一些血肠,每天里,蒸、煮、煎,用不同的做法翻着花样,来满足等待了整整一年的口腹之欲。

即使是如此,在短短的几天里也并不能过足瘾。而那浅尝辄止的品尝只是勾出了馋虫,却不得随时解馋,更加令人引以为憾。

而血肠的特点是不宜久藏,冷冻就会变得松散,风味随即大变。因此,只能望洋兴叹、摇头作罢。

后来还尝试着邮寄过一次,但远途跋涉之后,味道却是不能同日而语了。岳父母有一次来的时候,用冰块镇着一路背了两千多里地,带了一些。

这次是因为时间比邮寄短了两天,风味还没有散尽,总算差强人意,在两千多里外尝到了思念已久的血肠。

口中品尝着纯正的滋味,馋诞勾起的更多的,是在心中汹涌着的感动,这是真正辗转了两千里的真实情意。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品尝到正宗的自制东北血肠。这还是由儿子的出生,为我们带来的幸运宿和幸福。

儿子的降世,如同一纸如山的调令,把岳父岳母二老从东北老家请来,伺候完月子又接着帮我们带孩子。

于是,酸菜炖排骨、小鸡炖蘑菇、酸菜馅的大饺子、玉米面儿的饽饽、黍米饭,还有馋人的煎饼,这些都令我和女儿大饱了口福。

甚至岳母还带了酱块,下了大酱,让蘸酱菜展现出它新鲜的魅力。各式各样东北风味的饭菜在饭桌上轮番出现,让我们大呼过瘾。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伙都感到不满足了,总是觉得还缺点什么。这令我们很久都闷闷不乐,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爸爸,是不是咱们有点贪心不足了啊?”还是女儿一语道破天机,“原来连血肠都吃不上的时候,也就什么也不敢想,现在就是不懂得满足啊!”

她那老气横秋的语气,再加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忽然,一道电光在我脑中闪过。“血肠!”我敏感地抓住了关键,“是啊,东北菜里我的最爱啊!”

我终于知道嘴里没有滋味的根本原因了。于是,出动!到超市,去能买到酸菜的商店询问,满心期望能够找到血肠的踪迹。

然而,我最终都没能如愿。跑了几家超市、商店之后,我拖着大失所望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于是,连连感慨,每每嗟叹,那浓郁的不如意只怕都写在了脸上。

或许是与我有同样的感触,岳父也随声附和:“唉,血肠这玩艺既不好做,又放不住,肯定是卖的少!”

岳父看了看我,随口又说:“要是能买上血和肠子,咱自己灌也成!”

对呀,这也是一个好办法!改变策略,去经常买猪肉的铺子里问问,说不准能让他给进些血和肠子!

妻也被我们发动起来了,连着问了两三家肉铺子,人家都感到很诧异,象看异族一样瞅着我们,似乎特别不理解。

最后还是有一家店铺的老板,在东北当过兵,吃过血肠,也能够理解我们的这种心意情怀,才答应给问问。

如同完成了重大的使命一样,终于松了一口气,留下了联系电话,剩下的就是焦灼而漫长的等待了。

从那天开始,全家人就盼着那个了熟于胸的号码能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弄得大家每打进一个电话都要问一声,“是不是?!”

直到电话打来,反倒感觉有些恍惚而不敢信以为真了。当我们欢欢喜喜地取回了血和肠子,满满的两大塑料袋,沉甸甸的是我们跳动了许久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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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岳父的指挥下,一阵忙乎。先倒腾出一个大铝盆,用来装猪血。又找来几了个小一点的盆子,用来放置和轮替清洗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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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子可成了全家总动员,岳父是总指挥,负责总体调度和验收把关。岳母是主力军,负责整体协调和具体操作。

而我和妻是游击队,属于后方支援,打个杂,干点零活儿。女儿和儿子既是场内的啦啦队,又是最好奇的小观众。

他们一会儿喊一声“姥姥,姥爷让你把肠子拿过来!”,一会儿看着鲜红的猪血直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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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想看看肠衣怎么灌血,一会儿又捂着眼睛一脸惊慌。一会儿搬着小凳往前蹭蹭,一会儿又惊吓得尖叫一声。

屋子里满满的都是笑声,姥爷姥姥慈祥而又充满疼爱的轻笑,我和妻郁闷而又无奈的苦笑,两个小家伙肆无忌惮的大笑,混成了一支欢乐的旋律。

大盆里的血加入了精盐、素油、花椒、葱姜蒜末、适量的酱油和胡椒粉等作料,搅拌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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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肠子放入小苏打,反复清洗,直到没有杂物和异味,用清水洗干净备用。找一个酱油桶剪开当作漏斗,找来细线准备系肠子。

这期间女儿和儿子又是跑来跑去,期望帮到一些忙。结果不是碰翻了凳子,就是踢到了盆边,叮叮咣咣,嘻嘻哈哈,倒是平添了不少趣味。

大人们倒是沉稳,后来干脆分出一个人来照顾小家伙们,而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就加入了旁观者的行列。

肠子的末端系紧了细绳,从另一端用漏斗缓缓地灌入绊好调料的猪血,一边灌一边轻轻地抖动肠子以便猪血流动。

等到肠子灌到八成,留下足够的空间,在顶端再用细绳系好勒紧,中间部位再勒一道。

随着大盆里的猪血慢慢减少,小盆里的肠子也刚好用完。圆满完工之后,一边收拾好家什,洗净放好,准备以后再用。一边起锅烧水,放入灌好的血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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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锅里水花翻滚,血肠渐渐地丰满起来,滚圆丰润的长长一根,而那氤氲的水气之中浓郁的香气已经开始散发出来。

这来之不易的血肠哟,从泛起心意到四处询问,从取回原料到灌制成形,再到这弥漫四散的香气,简直是几经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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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这一大家子的忙碌之中,在那腰酸腿困的背后,那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食物或简单的制作过程,而是我们共同创造出的一段欢乐时光。

在这段纯粹的时光里,有老人的智慧和指挥若定,我们的苦心和谋划经营,孩子们的天真和欢笑打闹。

其实,这就是家,和温暖。2019.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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