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我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邱镇长。
那个传闻中贪污了半个小目标，突发恶疾，本该躺在陵园里的邱镇长。
绝对是真的。
我发誓。
要是假的，让我打麻将不叫牌、只放炮。
就在刚刚，我在山后那栋破败别墅外，亲眼看见了他。
说来也奇怪，平常我基本不走这边。
可偏偏这几天下大雨，我嫌路太烂，想着偷懒就走了另一条小路。
他本该瘸了的右腿完好无损，拎着保温杯，悠哉悠哉由远及近，进了破别墅。
我躲在角落，偷偷打开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你们猜我遇见了谁？”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
猜什么的都有。
前女友的。
烦人同事的。
老同学的。
……
我把视频发到群里，没过几秒，电话响起。
是在县里私立医院上班的好友张强。
“群里的视频快撤回。”
要不是这人是张强，我才不听他的。
可他为人向来沉稳，极少能听到他失态。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群里除了张强，其他人都在问，我撤回了什么。
我打着哈哈，说是前同事，突然想起来大家不认识，就撤回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张强和我约了晚上吃宵夜。
【二】
“为什么？”
张强面对我的质问，沉默不语，连干两瓶啤酒。
“你要再不说，我就把视频交给巡视组了！”
上月，省里派来巡视组，只为调查地方贪腐情况。
消息传到镇上不久，就听说邱镇长老毛病犯了，家人连夜送去县里，最终抢救无效身亡。
负责确认患者死亡签字的，正是张强的领导。
张强始终不肯抬起头，这让我越发怀疑，他肯定知道内情。
一个可怕的想法，自然而然钻进脑海。
邱镇长的关系网，已经大到可以买通私立医院的负责人，为他铤而走险开具假的死亡证明？
“你沾手了？”
张强摇摇头，旋即抬起头，双眼充红，看起来应该多日未眠。
“把视频交给我，要是有人问你，一律当不知道。”
我没动。
如果张强卷入其中，那他要视频无非是想毁灭证据。
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如今油腻的中年男人。
很多棱角，早就被社会磨平了。
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要好的兄弟，一步步走进深渊。
“我已经通过匿名邮件发给巡视组了。”
张强望向我，眼里满是担忧，他摇摇头：“没用的，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在网吧开的那台电脑，网络有问题，那封邮件根本没发成功。”
什么情况？这究竟是镇长，还是黑社会？不过几小时，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李响是邱镇长的亲外甥。”
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李响是群里第一个问我撤回了什么，还以为他没看到。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张强沉默了。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拍视频只觉得当个乐子，都还没往深处想。
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
无权无势的人，连发声的权利也没有了么？
明明这件事是错的，凭什么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张强，我们的兄弟情，完了。”
我抄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
说实话，我觉得那一刻我挺帅的。
直到张强拼命拽住我，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呼啸而过。
我们顺势滚落到路旁。
那个车速，分明是故意冲我来，想让我死。
我被张强连夜送进县医院。
不是张强上班的私人医院，而是送进了公立医院。
我醒来时，看到几个穿着行政别克的陌生人。
对方自称省巡视组的，听说我掌握了关键线索，想了解具体情况。
我打量着来人，国字脸，笑容和善，看样子是个领导。
我捂着头，神情痛苦，努力回想半天，“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医生！医生！”
这一变故，显然超出对方预判。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一番，初步判定可能是受到严重刺激，暂时性失忆。
在医院休养几天，家人来接我出院。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现一如往常。
到时间就出去钓鱼，天黑就回家。
我和张强也会正常见面。
约打麻将。
回回都叫上李响。
这也很正常，本来之前我们几个，就总爱约一起打麻将。
打麻将时，我们天南地北侃大山。
期间，李响曾试探过几回，问我那天说遇到的人是谁。
我都说不记得了，手机里也没找到有什么记录。
日子似乎就这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月末，巡视组即将返程。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邱镇长被带走了！
原因是有位巡视组工作人员，觉得山中景色不错，走深了些，不小心迷路，正好撞见躲在山里的邱镇长。
这番说辞，多少有些离谱。
可官方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好往其他方向想。
李响是在麻将桌上被抓的。
当时他刚报听，我是下家正要摸牌。
众人离去，张强和我坐在牌桌上。
我摊开刚摸到的牌。
一张七筒。
李响唯一能胡的牌，在我手上。
【三】
“终于结束了。”
我们相视一笑。
时间回溯，那晚我们被车撞后，临时想到的办法。
只要我什么都不记得，对他们而言就没有威胁。
自从知道被人监视，我们直接利用了李响，就在牌桌上，借各种八卦，暗中传递消息。
终于，张强趁夜晚值班时，借一个病人的手机，给巡视组打了电话。
为了不打草惊蛇，巡视组领导假扮钓鱼佬，在鱼塘和我接触过。
了解到具体情况，他也有自己的建议。
人，肯定是要抓的。
不过以后我始终还是要在这里生活，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建议我继续装作不知道这事，然后假装巡视组临时休假，进山徒步……
天，终究是要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