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柴小花从小就喜欢红色,因为她觉得那热烈、鲜亮的红色,象征着生命的鲜活,以及鲜活生命里炽热的激情。因为她一直觉得,只有充满激情,活着才有意义。

然而,39岁的小花却已经历经坎坷,身心都已千疮百孔,对于生活已经不再有激情。

最近小花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走吧、走吧,一了百了,万事皆好。这个声音好熟悉,今天小花终于想起来了。在她和第一任老公离婚的那段时间,这个声音也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这几句话……


柴小花出生在云贵高原的一个小山村,她出生的时候,全国正在热播电影小花,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就把这个美丽的名字,给了自己的女儿。希望他也能像电影里的小花一样聪明美丽。

小花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为了养育她们兄妹几个,小花的父亲一直在周边的县市打临工,小花从小就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帮着做些农活,帮带弟弟妹妹。

家乡虽然贫穷,但却是个风景别致的地方,最出名的是百里杜鹃。每年的三四月间,红红的杜鹃花绵延百里,开满整个山间。每当此时,小花总会带着弟弟妹妹,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边打猪草,一边穿梭于姹紫嫣红的杜鹃花海中,敏捷的奔跑着,跳跃着,由此,她深深地爱上了这鲜艳的红色。虽然生活上,穿不好,吃不饱,但小花的童年无疑是快乐的。

小花因为带弟弟妹妹,并不能正常地上学。待她断断续续的上完小学,十五岁的小花,就和当地的很多小姑娘一样,在父母亲的安排下,与同村长她五岁的小伙新明结婚了。

十五岁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对于结婚,更多的只是好奇心而已。老实说,小花并不喜欢其貌不扬,还有点凶相的新明。但是,父母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感受,只等着她的彩礼钱到手,给他的哥哥娶亲。小花明白,在她的家乡,像她们这样的女孩,根本不可能主宰自己的人生,以前是,现在是,也许以后很长的时间还是。

这都是因为贫穷造成的,因为贫穷,他们早早的辍学;因为贫穷,他们早早的结婚;因为贫穷,早早的进工厂,成为最廉价的劳动力。

贫穷不但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贫穷也悔了很多人的人生,它让很多人的青春期变成了一场噩梦。

十五岁的小花,虽然已为人妇,但是,因为做不好家务,不懂人情世故,而遭婆婆嫌弃。老公新明也时常对她拳脚相加,虽然父母也会给她去责备婆家几句,但仍然无济于事,母亲说:唉,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呢。

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小花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按照计划生育的规定,她做了结扎手术。原以为,有了两个孩子,自己这辈子,也就脸朝黄土背朝天,在家里管好农田,带好两个孩子,靠着在外打工的老公的收入,维持一家生计,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了。

然而,一直嫌弃她的新明,却在外面勾搭上了别的女人。回家经常找茬打她,逼她离婚。因为实在过得憋屈,柴小花在二十三岁那一年,选择了和新明离了婚。因为自己没收入,她放弃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离婚那天,她一直抱着一儿一女,哭着对他们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们啊!

二十三岁对于我们富裕地区的女孩来说,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每天上上班,业余时间看看电影,蹦蹦迪,听听音乐,谈谈恋爱,是追求完美人生的青春期。

而柴小花却已成了两个孩子的弃妇,她和她们当地的很多女孩一样,从少年直接奔到了中年,她们的生命里根本没有青春这两个字!


和新明离婚后,小花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闷,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失败,在人前根本抬不起头。

父母看她一直这样闷闷不乐的,怕是要憋出病来,就带着她,投奔到在浙江打工的哥嫂处。

因为没有多少文化,她只能找些粗重的另活干。在建筑工地做过杂工,在小饭店做过洗碗工,在一些小厂里做过包装工。虽然辛苦,但除了能自食其力外,过年过节的还能给孩子买些衣裤,让自己在孩子面前多了些许自信。

在打工期间,也有一些同乡和工友给小花介绍过一些对象,但都因各种原因没有成功。小花虽然和父母挤在狭小的出租屋,但因为有家人的陪伴,心灵上相对宁静。

转眼小花和父母出来已经十年了,这些年,经过辛苦劳作,小花也有了些许积蓄。而在家乡的一子一女,因为前夫又娶了老婆生了娃,已经不太管这两个大的孩子了。所以,小花想要回这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当小花正儿八经的和前夫去商量孩子的问题的时候,却遭到孩子奶奶的极力反对,她说,你看到孩子马上能赚钱了,又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唉,小花至此也只能作罢,母亲也劝她慢慢来,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此时,小花她们租住的地方,来了个年轻邻居,这是个浙江本地的小伙。此人名叫余辉,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文静中带着些许书卷气。

余辉的家在离城里五六十里的一个小镇上,由于父亲是个工程监理,每年的收入不少,以前余辉家的经济条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二十年前,他家就在镇子上,造了一栋一百五十平米的三层大房子,底下是店面房,每年都有租金收入。

然而,好景不长,十来年前,余辉的一场大病,拖垮了整个家。余辉得的是尿毒症,一开始只是靠透析度日。虽然一直在治疗中,钱也花了不少,然而病情却仍然日趋严重。好在老天开眼,在余斌三十一岁那一年,余得到了和他对型的肾源,于是父母荡尽了家产,为他做了肾移植手术,总算保住了余辉的性命。

现在,余辉肾移植手术做过已经六年了,虽然一直在吃抗排斥的药,但因为年轻,回复得还好,整个身体情况还不错,也能正常上班了,医生说,不要太劳累就行,也能结婚生子。因为经过余辉这场病的折腾,余辉的父亲也倒下了,得了癌症,母亲也一直身体不好。一家人就靠父亲的退休工资和那点可怜的房租生活,所以,余辉还是决定出来找点活干。因为一直有驾照,所以他在城里找了份帮别人开车的活。

工作之余,余辉和柴小花她们常常会坐着聊天。谈论起婚姻大事,余辉只能叹叹气,我从年纪轻轻就一直吃药,透析,哪还敢谈情说爱呀,现在只是一具残缺的身体,还要常年吃药,谁会嫁给我。言语中透着悲观的情绪。

然而,小花的父母和兄嫂了解了余辉的家庭情况后,却显得异常兴奋。他们竭力怂恿小花接近余辉。小花虽然觉得余辉温文尔雅,做事也牢靠。但他这样的身体,她还是有好多顾虑的。这时,哥哥开口了;你是一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小学生,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又是全国最贫穷的地方来的。撇开余辉的身体,你这样的人,他连瞧都不会瞧一眼。正因为这样的身体,对你来说是个机会。说不定,能改变你的命运。

可是,我是个结扎过的人,他会看中我吗/

暂时不要告诉他,先把他抓住再说。如果到时候,他提出要孩子,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不是可以接回去吗/

对的,你这个年纪了,人又长得很普通,余辉如果不是身体原因,我们这样子的人家,平时都根本不会和我们接触。现在他的身体,看上去也不错,你抓住这个机会吧,你不是想把两个孩子要回来吗,如果真能嫁给余辉,两个孩子不用等你开口,都会跟着你。小花的父亲也开口了。

其实,小花也明白,撇开余辉的身体,其他各方面,他都和余辉有很大的距离。而且她也确确实实喜欢余辉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家人的撮合下,两个都经历过苦难的人,走到了一起。因为两个人等于都没有经历过青春期,都没经历过谈情说爱这一步,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最初阶段还有点浪漫,也让小花嗅到了幸福的气息。

然而,好景不长,同居了一段时间后,余辉对小花的肚子提出了质疑,无奈,小花说出了结扎过的事情。余辉接受柴小花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给家里传宗接代。小花如果不能生育,那只能分手。余辉的父母本来就反对余辉和小花在一起,嫌小花年纪太大,说是既然找外地人,也要找个年纪轻一点的。现在知道了小花做过绝育手术,就更加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好在余辉还念在和小花同居两年的情分上,在小花和小花父母兄弟的乞求下,保证小花结婚后,就去接回输卵管,给余家传宗接代,还是和小花重归于好。

既然,所有的事情已经点破,那么就快马加鞭地执行。因为,小花已经三十六了,余辉也三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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