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率真、纯真
——跟王国维先生学品词
《人间词话》这本书是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品评宋词的一本书。这本书虽然题为《人间词话》,但其实它里面不仅评宋词,也评唐朝五代清朝的词。除此之外,他还评汉赋,评唐诗,评明清的小说。总之,所有的文学题材他都能够放在一起来评价。但他评价的标准却只有一个,就是境界说。他以文学所描写内容的境界之大小来评判文学作品品位之高低。
在人间词话的开篇第一句,王国维就这样写道:“词以境界为最高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只要作品有境界,就有佳句名句。第二部分写到,“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原来境界分两类,造境和写境。纯粹描写客观事物的写实就是写境,为了营造很好的文学效果就需要再写实的基础上造境。无论作者是写境还是造境,都是为了表达某种心境。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田园诗人陶渊明在篱笆之下,悠闲的采着菊花,他扭头一看,南山就在眼前。这就是写实,没有任何诗人的主观感情夹杂在里面。但我们能感受得到作者那种悠然自得,非常开心的心情。这样的描写本真自然,不造作,给人一种纯真之美。
“泪眼问花花不语,落红飞过秋千去。”我用泪眼看着花,问花却不语。一阵风吹来,只见一片落花被风吹过秋千,离我而去。这里面就有浓重的诗人的自己的感情,词人独自荡秋千,本身孤单寂寞,无人共语,于是找身边的花朵聊天。可花朵怎么会说话呢?无论怎么跟它说话,它都不回答我。这样子更加渲染了孤独的气氛。从这句词中,除了景物,我们能够感受到作者本人的存在。这就叫造境。诗人所营造的是一种个人孤独寂寞的心境。
在王国维的境界说评价体系中,李煜的词是第一流作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在这首词里面,它描写的是一种离愁,这种愁不是个人无病呻吟的忧愁。而是一种国破山河碎,作为亡国之君,沦为阶下囚的忧郁苦闷之离愁。昔日的宫廷皇家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出现在梦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往日的繁华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万事成空,眼前的一切和往昔生活几乎是天壤之别。前生帝王,后生囚徒,强烈的反差,生活能无大悲?心情能不抑郁?这种离愁又岂是诗词所能尽述?
李后主的词是真性情,真境界。按照王国维的说法,这种描写家国情怀的诗词,一定是第一流作品。而描写个人情爱离别的词品则属于二三流作品。这就是王国维的境界说。他把李煜的词列为第一,把冯延巳的词列为第二。其次,苏轼辛弃疾的诗词慷慨激昂直抒胸臆,尤其是辛弃疾,描写北上抗金无力杀贼的词句,既有真性情,又有真境界,亦属于上流作品。
诗词境界可以有大小之别,但词品却无优劣之分,王国维不推崇南宋词是有原因的,像欧阳修,范仲淹,柳永,所写的诗词,多流传于歌伎场中,乃伶工之词也,属于小曲小调的末流作品,立意不深,格调不高,终究难入上流作品。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像范仲淹也写过边塞诗,《渔家傲 秋思》里面也有“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所塑造的的边塞沧桑辽阔的气势和气象。也有“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家国情怀。其境界之大,词品之高,亦属上流。
王国维之所以能够这样自信的评价历代诗词,是建立他在广博的文史知识基础之上的。他常常用词人自己的句子来概括词人本身的写作特点,“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温庭筠词风华丽,婉约细腻,用词艳丽,所以具有富贵气质的闺中之物花屏和金鹧鸪与之刚好相配。而韦庄词风活泼自然、婉转清丽,用“弦上黄莺语”来概括最好。冯延巳多写闺怨词,满含风月之气,却又满含忧愁之叹。用“和泪”“严妆”两个词语来形容最为贴切。还有很多其他的词人和词风,王国维都进行了阐述。
读完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虽然不能领略其全部要旨。但这本书深深地影响了我的读书观。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怎么来选择自己喜欢的书,以前一直是困扰着我的一个大问题。读了《人间词话》,深刻理解了王国维的境界说之后,我学会了选书。我就以书所写内容的立意高低来作为评书选书的标准。如果书的内容立意较高,格局比较大,思想比较辽阔深远,那么我就把它列为好书。如果只是记述自己的言行,抒发个人的情思,像日记一样自我陈述,我就把它定为末流书。选书如此,看书亦如此。从此我开始看一些有难度的哲学书和文艺理论书,而不是时鲜的小说和网络书籍。时鲜的小说和网络书籍就如同劣酒一般,饮得越多品味越低,终究不能提高人格和档次。
作为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平时上课听课亦如此。如果课堂最后的落脚点能够联系生活,升级思维,那无疑就是一堂好课。如果整堂课只是围绕着教材内容打转转,那无疑只是一堂营养匮乏的普通课。
平时我也很喜欢写随笔,但总是得不到发表的机会。读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突然脑洞大开,下笔前必须先思考文章立意,如果立意不高,格调上自然就矮了一层。“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没有深层次的思考,真性情的流露是写不出好文章来的。
我开始走出自我抒情自我记录的写作小圈子,让自己的思考再深一点,再深一点,再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