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大约是八九年前，第一次读顾贞观的《金缕曲》便被其中的悲凉所震撼。这一句短短十余字，更是诉尽人生的苦楚与辛酸。
从离家求学到工作，已是十余载，我对老家已不甚熟悉，可是每次想到那里的人和事，总是感慨颇多，或许因为我是旁观者的身份，这种时过境迁与物是人非总让我感受到时间的无情与无奈。人生在世，谁的生活又不是满目疮痍？
前一段有事回了老家，偶然得知秀姨的近况，年近花甲，还要每天出去做工，挣的钱养着老老小小一家人。
秀姨刚出嫁的前几年，人人都说她嫁的好，公公是干部，还很会挣钱，别人家还是小土房的时候，她家已是两层的小洋房；婆婆和丈夫待她也温和。虽然能过这样的日子，秀姨当时也是不愿意嫁的：虽然公公能挣钱，可是丈夫性子太弱，她不喜。秀姨曾哭闹反抗，无果，还是被家人逼着嫁了。
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再给我讲秀姨的事时却是唏嘘不已：秀姨的丈夫，身体不好又不会挣钱养家，自秀姨公公走了之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差；秀姨儿子身体也差，得吃药养着，儿子娶了媳妇，可是媳妇好吃懒做；秀姨女儿出嫁了，没几年女婿出去做工出了意外，死了，女儿带着孩子又回了秀姨家……可怜秀姨年轻时不曾做过什么活、吃过什么苦，现在老了却要每天出去打工养家。周围的邻居们一家挨着一家的翻了新居，秀姨家还是那座小楼，当时洋气的楼房现在已是破败不堪。
秀姨会觉得生活很痛苦吗？也许会吧。很多年前秀姨回娘家，我曾见过她，那时她还年轻，每每都是笑脸。这几年不曾见过，可是私下想着她应该变了很多，至少我知道她已经耳聋了，每次母亲给她打电话，都要对着话筒大声重复好几遍。当年出嫁时，秀姨死活不愿穿大红色的喜服，硬是穿着蓝色的衣服上了花轿。那时的她可是已预想到此时此刻生活的艰辛？我无从得知。
“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年少时读到这首词，不曾懂得愁滋味，而今再读，却觉字字泣血。当时还是一名高中生，现在已是在他乡漂泊了几年。兜兜转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
昨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小舅妈查出患了乳腺癌，晚期。我握着话筒，一阵茫然，听着母亲呜咽着说：手术做过了，接下来要化疗，乐观的话还有一两年……这日子刚好点，怎么就生了这样的病？还这么年轻……你表弟表妹还那么小，你姥姥舅舅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就这么苦呢？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认真的活着，可怎么还是这么苦呢？
我也曾和至亲争吵，歇斯底里的争执过；曾和爱人分离，每每读到“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这样的句子便不觉泪流满面；也曾茫然无错，在抑郁中做困兽之斗……生老病死，似是都经历了。那些时刻，都曾使我痛苦万分，如今想起仍像是有苦咖啡的余味。
尘世之中浮沉，易或不易，就这样走过，不，是时间把曾经的我们抛在了过去而已。
母亲说小舅妈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并没有一蹶不振，她积极配合治疗，还如之前一样开朗。任小舅妈再是一个乐观的人，可是生死这样的大事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又经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让大家觉得她还如之前一样呢？我亦无从得知。
《请回答1988》里有一幕，善宇的妈妈因房子要被竞卖，孤儿寡母将要面临无家可归的困境而痛哭流涕，问好友：“人生，只有我这么痛苦吗？”
佛教里讲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八苦岂不就是人的一生？凡是有生命的个人，苦都是在所难免的。
我们每每在痛苦中挣扎，便觉得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然而幸福和痛苦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黑暗中挑灯、龃龉前行，并宁心等待新一天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