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的脑洞日常(四)

《诗经·秦风·蒹葭》


首段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老师说,这看似是一个痴情男子在追寻心上人,其实,他是在呼唤贤明的君主,追寻自己的理想。

    嘿嘿嘿。。。

    *******************************************************************************

 

   

      有的时候,只用背影就能抓住一个人的心。

      那年淇水之畔,我这样想。

      从岸上,向那水中的芦花深处遥遥相望,他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到这不见边际的一片白色中去,我在心里对着他说,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可是等我回来又能怎样呢?他是王子,我是臣卿。

      其实,我只要能够看着他就好了吧,让我看到他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安静微笑的样子,心甘情愿的拜服下去,这就好了吧!很满足的感觉啊!

      身后的从者附在耳边低声提醒我,到了出发的时间,我想再等等,等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回头,从河心的沙洲上送给我一个微笑,让天地失去颜色。他冲我挥挥手,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我双手成握,虔诚的鞠躬,向我的伊人,我未来的王,我的天神。

        毫不犹豫,我转身钻进马车,再多停留一刻,我都怕这份不舍将我整个吞没。好吧,上路吧,不理会他的莫名其妙,不要想着再偷看一眼!

        从十一岁到二十岁,我花了三年认识他,了解他,花了六年陪伴他,并且,用我的余生供奉他,敬仰他,慕恋他。而今天,我挂着使印。

        少则三年五载,多,多了那就是一辈子了。

        他不知道我要走,没有人告诉过他,下一个休沐,他肯定还会在暖阁里等着我给他带糯米酒和鱼,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了蒙城,准备北上。

        马车碌碌的响,窗外的芦苇花飘满了水面,那个时候,我没想过分别,纵使我不在他身旁。


××××××××××××××××××××××××

        他喜欢我,

        我一直都知道。

        父亲要他出使十六国,

        这我也知道。

        不过,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的那天,我没去找他,我怕自己克制不住,所以我去了淇水边的芦苇丛,芦花开的正好,我在河心看着水面发呆。

          周室式微,父亲的野心我一直都知道,毕竟这是个乱世,争一争霸主之位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所以他要出使。

          父亲一向不喜欢我,他说我优柔寡断难当大任。我倒是无所谓,我觉得,每天看看书,赏赏景,然后等着他带酒和鱼给我,日子就蛮好。不与他们争抢王位,也省得哪天那亲亲热热叫着王兄的弟弟们“不小心”捅我一刀。

          我听到背后有声音,回过头,他正站在水边往这里看,眼睛里的爱慕藏也藏不住。我摆出一副全然无知的笑脸,冲他挥挥手。

          他作揖,转身上了马车,什么话也没留下。

          酸涩一下子在我心里炸开了,水边的风一吹,我捂着嘴咳嗽,身上,脸上,都是凉飕飕的一片。我该回去了,我的身体一向不好。

          我想,我总会等到他回来的,早晚会回来的。

          芦花飞了漫天,到处都是雪白雪白。

          雪白雪白的芦花,埋没了他的身影。

         

          我从没有想过,再见到他我会有那么狼狈,甚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恨这乱世,可我生在这乱世,随波逐流,无可奈何。

          他走的第二年,父亲把我送到楚国做质子。

          王宫里,那个男人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虎狼环伺,话里带着毒刺的朝臣,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挺直腰杆,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谦和有礼。

          没有他站在我的身后,我茫然不知所措。


××××××××××××××××××××××××××××

          出使的第三年,我已是走了七个国家。啊,快了,还有一半了,我马上就可以回去见他了!半夜在客馆休息的时候,我捏着他送给我的玉佩,用力捏仿佛就能填满我空虚思念的心脏。

          这是第三个没有他陪伴的冬天,没有暖阁里的青石砖和竹简的味道,客馆建的豪华,国君笑脸相迎,大国的威慑让我一路走的并不那么辛苦,只是思念翻江倒海。

          在偶尔的梦魇中,我总是看到他的背影,在芦花丛里,与我渐行渐远,任凭我如何追赶呼唤,总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终于消失不见。

          他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老是咳嗽个不停,非要用梨子熬水再加上甘草才能稍稍止住,他到底是王上的儿子,使唤的人手总归是有的吧,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给他熬甘草梨,知不知道他受不了公子兰的味道。

          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

          第七个春祭我是在郑国过得,新君即位不久,丞相正是国君当年的伴读。好一派君臣和乐的景象,看得我眼热,几乎快流下泪了。

          我走了七年,国内竟是没有一点消息传过来,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传过来,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他七年前的样子。

          他,肯定娶了夫人了吧。

          他,怕是有了孩子了吧。

          他,可能把我忘了吧……

          触景伤情,思念逾甚。

          郑国那善解人意的上卿递过来一块绢布, 原来不知不觉,我红了眼眶。所幸他没问什么,让我这在出使途中,“想家”想的落泪的人得以稍稍保存颜面。

          春祭过后第三天,也就是我离开秦国的第八年零三天,我启程去了楚国。这是我最后一个要走的国家,我马上,就可以回去见他了!哪怕只是看看他!

          我也知道,这楚国的行程绝不会如前几个国家一样顺利。

          毕竟当今的霸主,仍是楚王。

          可那时我没想过,我离开秦国以后,收到的第一条关于他的消息,是在这里。

          我收到的,最后一条关于他的消息 ,也是在这里。

×××××××××××××××××××××××××××××

          我到楚国的当月就入了冬,没有他的甘草梨喝,我的咳嗽比往年严重了几分。汤水里加的公子兰的味道从舌头尖一路冲到胃里,弄得我很不舒服。

          那楚王没安好心。

          我是质子,古往今来,质子都应该在西市有一座院子,不管大小,也不管好坏。可是楚王说,我身体虚弱要留在王宫养病,把我住的地方安排在了后妃的偏殿旁边。

          且不说男女大防什么的,这已经摆明了是羞辱。我的抗议显得苍白无力,楚王看着我,脸上是在笑的,可我却感觉好像要把我撕碎了吞下去。

          如果楚国和秦国开战,我就是父亲成功路上的那个祭品了吧。有点不甘心啊!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把我接回去?

          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告诉自己,不着急,这才七个月,他很快,很快就回来了。我之前从没觉得时间有这样漫长。

          我知道这里会是他行程的最后一站。

          至于那不怀好意的楚王,走一步看一步吧。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的思路,胸口闷痛。

          身子一不舒服,人就瘦的很快,他好不容易给我养出来的那点肉,两天就被吸进了骨头,衣服又显得空荡荡的了。楚王派来的裁缝忙忙碌碌的量尺寸,嘴上感叹一句,难怪连大王都说,质子爷的腰真的很细呢!

          那碗加了东西的汤端到面前的时候,我一无所觉。

          第二天早上,那个男人从我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片冰凉。

          我其实已经没有心了吧。

          我想哭,但是眼泪到了眼眶就止住了,只是鼻子还很酸涩。

          那个男人调笑,不愧是秦国质子,坚强的很嘛!

          楚地的口音听起来阴阳怪气。

          他起身洗漱,宫人们来来往往,脸上皆是冷静的麻木。他吩咐下去,收走了我房间里一切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东西,房间里一片安静,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门外是甲兵。

          我知道,根本不会有任何消息递回国,就算有,也只会是我因触怒楚王被扣留在王宫,劝父亲早日放弃我罢了。

          我完了。我隐约感觉到有眼泪流下来。哭什么!我在心里骂,像个娘们儿一样叫人笑话!一个大男人,你要是真的那么忠贞,去死好了!只要你想死,一定可以死的掉啊!

          不行!我的眼泪流的更厉害。我不能死!我还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看看这个肮脏污秽,残缺不全的我。

          老天爷总爱开玩笑,不是吗?

          你想死的时候,他总是不让你死。

          你不想死的时候,也许就偏偏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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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路,车队的人心里都不大痛快,这我知道,可我也没办法,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楚国,秦国,等结束了这次出访,两国之间还有足足三百里的水路,十几座城池的官道,明明已经忍了八年,近乡情更怯说的大抵就是我这种人,这几个月竟就是忍不了了,手里的玉佩已经盘出来莹莹润润的光。

        我在楚国的城门下站立,这应当是芦花开的时候了,可是楚国这边看不到,这边的绿色更多一些。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出国的仪仗已经行到了眼前,要争霸主之位,此行必是凶险,所以我恪规守礼毕恭毕敬,不想出任何一点差错。我等着回去呢,不管他是不是也在等我。那个楚王,那个天下的霸主,那个男人,一眼望过去就知道那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的眼睛闪着算计。

    他说,秦地看来是个好地方,人都带着些灵气,我只当他是客套。虚与委蛇了一阵子,天色便晚了,突然有人来禀报,大风掀翻了驿馆的房顶,大王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把我们安排进了一个质子府,本就是臣卿,他这种安排总也算不上折辱。

    只是听说,这曾经要住一个秦国的质子,可是那质子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就殒命了。楚地气候不爽,吹得人脸干干的,我突然就想起来暖阁里头他笑着咳嗽的样子,喝着甘草汤的样子,这个时候,一种很不好的猜测已经萦在我的心头了。

秦国的质子?我已不敢想象,只求老天保佑!

×××××××××××××××××××

太冷了。

风刮的实在是太厉害。

我一碗碗的喝药,可是身体总是好不起来,咳嗽的厉害的时候,已经见了血。

大概是心里不舒服,楚国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阴阳怪气的,那个楚王,终是成了吃人的妖怪,嚼着我的血肉,我能感受到我的生命力一点点消失,我很害怕,怕我等不到他来接我。

可我到底是没想到,我苟延残喘过那个冬天,春天的暖和气,却要了我的命。

高热发了几日我已经不知道,迷迷糊糊的,迷迷糊糊的,身子下离了绣榻,我想他,我在心里头唤着他的名字,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原来死这么简单,可我为什么疼的撕心裂肺?

××××××××××××××××××××××××××××××

淇水边,宫墙后头,有一个茅草屋。

我搭的。

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一天到晚在水边发呆。

我终于是完成了,陛下要的天下。

可老天却没有保佑他,我等不到他回来了。

芦花萋萋,恍惚间我看见,他就在那江中的沙洲上,施施然的转过身来,笑得比芦花明媚。

这水真凉啊,冷得刺骨

我向他走过去,坚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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