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木良
她说: 明天太阳照射进来时,写一篇长长的文字。
可是明天太阳出来时,她已经出门。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北京,在地铁站刷卡进站时,公交卡被提示已过期。她在自助售票机上买了张票,坐到东直门。从东直门转到西直门。看到西直门的字,她脑子里浮现出《金粉世家》里燕西策马奔腾出西直门去西山的情景。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九点。她住在上学时和同学一起住过的酒店。人还是怀旧的,喜欢熟悉的东西。
北京的酒店很贵。第二天从国家图书馆出来,她退了房间,拖着行李打车去了花儿胡同。她在welight逐光青年旅舍定了一张阁楼上的铺位。带着孩子们出门,是不计较花钱的。可是一个人出门还是会节约。此刻她突然理解了他。他买她的衣服,一件轻薄的风衣外套花费两千多,可自己却在家乐福超市挑选棉布衬衣。他过千的衣服鞋子也都是她买的。有时候他像个孩子需要她照顾和安慰,有时候他们的关系又像父女。他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只是为了她开心,自己并不欢喜。就像她对孩子们的陪伴,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的责任大于爱。甘愿但不喜欢。他对她责任大于爱。她想。
到旅舍办理入住手续后,她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自在舒服,是她追求的穿衣风格。早晨去见导师,原本穿一件红色贴身高腰短袖线衣,搭配紧身黑色半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矮跟皮鞋。手提元宝设计的小包。就像长得美的人,名字也会变得美。气质好的人,地摊货也能穿出品质。相反,她气质慵懒,精致的服装让她看上去只有别扭。
出租车司机说她住的地方离后海近。她在胡同口买了一双老北京绣花鞋穿上,走路去了后海。穿过护国寺街,沿着深深的巷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尽头,向右转,再一直走一直走,听到一片音乐噪杂,就到后海酒吧一条街了。
她倚靠在后海围栏边上,听着酒吧里传出来的音乐,啃着一块大饼。这是她在护国寺街花三块钱买的半张饼,真好吃。她喜欢北方的面食。煎饼果子、鸡蛋灌饼、手抓饼、千层饼、肉夹馍都喜欢。
酒吧里音乐婉转动情。她看看自己,一点不美好:洗得发白的麻布阔腿裤,被女儿画了颜色的白色体恤扎在裤子里,一双廉价的老北京布鞋。手上吃了一半的大饼。她丢掉手上的饼,擦干净嘴角,穿过人群,从什刹海站上了地铁。
他不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让她感到百无聊赖。她想如果刚才遇到他,将是何等的尴尬。说好的优雅老去,怎么中年邋遢了。
回到旅舍,她洗了个澡,挂空穿他买的军绿轻薄风衣。风衣是高开叉,挽起袖口,当裙子穿,并不热。她挽起头发,带上耳环,抹一点点口红,从旅舍的书架上挑选一本喜欢的书,坐在公共空间的沙发上阅读。可是内心总是空荡荡的,无法像单身时在热闹中独享自己的一份静寂。
她想,明天回家吧。人生就像过独木桥,肩上有负重才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