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清吧喝酒,橘子突然闹着要玩牌。她长得像极了王祖贤,落落大方,感情都藏在不会假装的眼睛里。毫无疑问,我们都喜欢这样的橘子,她就像《鲁邦三世》里的峰不二子,爱恨分明,一举一动都是风情。用鲁邦的话评价她:
“你的眼睛坏了吗,那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
于是我掏出手机给阿仁打了个电话,麻烦他把扑克送过来。
不一会儿,阿仁就到了。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穿着天蓝的衬衫,没扣纽扣,露出里面雪白的短袖。下半身一条阔腿牛仔裤,裤腿几乎要盖住那双黑色的匡威帆布鞋。
不得不说,阿仁是我们中长得最好的那一个。又高又干净,脾气也很温和。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来递给我。
“一起玩吗?”我扬了扬手里的扑克,指着身边的空位跟他说。
阿仁慌慌忙忙地摆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回去画画了”他的眼神四处转了一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了眼橘子,转过身走了。
“发牌!秋水,快发牌。”橘子已经嚷嚷起来了。
我笑了笑,一边熟练地洗牌,切牌,一边提议我们玩炸金花,简单而且来钱快。大家都没意见,于是我先发牌,第一张发最上面的,第二张发最下面的,以此类推。发到最后一轮的时候,我突然对橘子说:“阿仁好像喜欢你。”
橘子没看我,点点头说:“我不喜欢,而且他自尊心太强了。”
“那你喜欢秋水喽?他最没皮没脸。”黄二突然接腔道,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橘子骂。
我笑着踢了他一脚。
两轮牌打下来,我已经赢了五十几块钱。橘子看着赢不了,耍赖说要出去吹吹冷风,让胖子接她的位置。
我们都不管她,随她的性子出去闹。
胖子上来就拿了手对K,摩拳擦掌地准备大显身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五,六轮牌的时间吧,橘子从外面回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挨着我坐在沙发上。这时候,我的面前已经摆了两百三十几块钱,黄二和胖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如丧考妣。“你不会出老千了吧?”胖子喝了口闷酒,嘴里嘀嘀咕咕的。我笑着没说话,打了手同花顺,一下子哀号遍野。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眼橘子,她恹恹地靠着沙发,屈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脚腕上用红线系着铃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站起身,拿了面前的三十几块钱,剩下的付了一半的酒水钱,用手在橘子的脑袋上打了一下,说“走,哥请你吃夜宵。”
我们步行两千米去了义乌,随便找了家麻辣酸粉店,坐在搭的棚子下。周围热闹极了,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声音,眼里是万家的温暖灯火。我的身上只有三十几块钱,就点了两碗普通的酸辣粉,不加牛肉。
等着店家上菜的功夫,我没说话,看着橘子的眼睛,她的眼神涣散在无垠的黑夜里。我没问她在想什么,懒得问,也没意思,男人永远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
“哥,我很喜欢这样的烟火气”橘子开口说。
我笑了笑。
“让一让,宽粉来咯!”
这时候,嗓音浑厚的摊主一手端着一大碗酸辣粉走过来,我站起身子从他的手里接过碗。大叔咳了两声,看了眼坐着的橘子,对我一阵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小子艳福不浅。我也对着大叔一阵挤眉弄眼,意思是大叔你误会了。可是大叔并不这样想,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空着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的时候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知道,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重新坐下,看着眼前的大碗宽粉,汤汁鲜艳,粉条晶莹剔透,最上面洒了薄薄的一层葱花和香菜。我拿了勺子,问橘子你吃辣椒吗?
橘子答非所问:“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舀了一勺辣椒,浸到面汤里,香气一下子溢了出来。
“最近又没看格林童话,哪里有故事讲”我随口说了句烂话。
橘子没再说话,低下头安心吃酸辣粉。
九月的夜晚,我和橘子坐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摊上,一起大口大口地吃酸粉吃的满头大汗。我们的身边,无数的行人经过,只留下模糊的影子。旁边就是高高的动车轨道,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列动车呼啸着离开或归来。
“那秋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橘子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
我点点头,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二程观妓,我说完了。“
橘子说完,站起来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那故事我当然知道,两程夫子到一大夫家赴宴,有妓在一旁斟酒。伊川拍屁股回去了,明道尽兴而归。第二天,伊川到明道家,还是怒气未消。明道对他说:“昨天有妓,而我心中无妓女。今日无妓,而你心中有妓。”
这个故事暗指自作多情。
我吃完粉回去,灯亮着,没看见阿仁的影子。
很快就到了万圣节夜,学校里面的气氛也渐渐浓起来。食堂开始免费提供糖果给大家,各处的商店也摆上了西方巫女的面具和狼人的套装。
我整天和黄二胖子等人混在一起打游戏,陪他们在宿舍里挑选服装。我提议黄二明天可以头戴南瓜,手拎镰刀,再去学校借个舞狮的道具,完全可以扮成英雄联盟里的人马。
我是无心之语,黄二却听者有意。当即以手击膝,长叹一声:
“妙哉!“
万圣节当夜,学校各处都切了电源,只有挂在树上或者放在地上的霓虹灯和寥寥无几的路灯亮着微弱的白光。
我们准时出门,黄二戴着造型独特的面具,胖子躲在狮子里面,充当马的后半截身子。我和他们一起,戴着日本神话里的天狗面具,手里拿着糖果篮子,用来应付讨要糖果的人。
事实是,当夜我们四处横行无忌。
无论是谁,一旦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黄二和胖子就一拥而上。他们两体型壮硕,嗓音凶狠,哪怕不戴面具都能让人吓个够呛。我手里的糖果篮子因此渐渐满起来,几乎快要装不下。
但是黄二却不满意这种收获,执意扩大战果,我百般苦劝缺无功而返。他和胖子合谋,企图袭击礼堂里装扮成修女派发糖果的顾老师,抢走糖果篮并扬长而去,只留给其他人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就像电影《教父》里,柯里昂手刃仇人后离开,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昏暗的光线。
计划天衣无缝,演讲慷慨激昂,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秋水?”
“不为什么。”
“我看错你了。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做一晚上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懦夫?”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想要我的答案,两人早已冲入了茫茫夜色中。
我正要赶上去,突然有谁碰了碰我的手。我转过身,是一只小小的白幽灵,身高大概到我下巴的位置。我玩心大起,扮了个鬼脸吓唬它,却忘了自己正戴着天狗面具。
但它似乎被我逗着了,竟然弯下腰捂着肚子吃吃的笑。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往前走,我的耳边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看见她的脚腕上系着一枚银色的铃铛。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拉着我跑起来,人群离我们越来越远,身边的景物飞快的往后倒退。
我有点体力不支,于是对它说:“好了橘子,可以停下来了。”
白幽灵闻言慢慢停了下来,我们站在一株高大的乔木下面,听着彼此紊乱的气息。月华如水,天空中的流云忽左忽右没个规律的乱动,树的叶子反射着晶莹的光芒,像生长着圆润的宝珠。
“真是服了,穿成这样还能跑的起来。”我说着要去解她手上系着的带子,却被她后退半步躲开,看着她利落的把罩在外面的白布拿掉,心里突然有点失落。然后她把那块布揣到我怀里,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她清瘦的脸旁,流线型泻下的秀发落在圆圆的软软的耳垂旁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破了流出殷红的血来。
“你怎么搞的,”我说。
“我不是橘子”她答非所问,眼神里都是倔强。
“好好好,你不是橘子。”我举手投降。
她突然吻了我,我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温度和柔软,连带着她嘴角的血也流进了我的身体里,慢慢搂住了她竹笋似的腰。
后来阿仁搬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下子变的空荡荡的。我把他的东西全都打包放好,想着他有一天说不定会回来拿,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一幅画,画上面,橘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窗帘全部被风吹起来,她用手把乱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窗户外面,夕阳像打在青瓷碗里的蛋羹。
我和橘子最终也没能在一起,说不清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