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上山拜祭父母,这是父亲离世后第一个冬至,离他8月10日过世已四月有余。天很冷,但阳光很好,站在父母墓前看着他们遗照,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10年前的冬至,母亲告诉我她和父亲已经择好墓地,是和我们原来的邻居也是父亲同事一起买的,并笑说以后大家还做邻居。言犹在耳,未料两年后母亲便驾鹤西去,成了最先入住的那位。此后无论清明冬至,父亲都要跟我们一起来祭奠母亲,只是此刻他也已在地下。
父亲比母亲大七岁,刚退休那会,俩人曾豪迈的声称一个要活到一百岁一个要到九十三,然后携手西归。可惜母亲离开时只有73岁,从此父亲“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随母亲离开的不只是父亲的笑颜,还有他的开朗和豁达,此后他口中念叨最多的便是:“你妈走得太早了”。
父亲出生江南水乡,少时外出求学,后入伍参军。母亲是父亲战友介绍相识的,虽同省但不同乡。母亲家在上八府,父亲家在下三府,生活环境和风俗习惯差别还是挺大的,但父亲入乡随俗,一切随着母亲的习惯来。父母生我们姐弟仨人,两女一男,我是老大。我高一时父亲转业,我们全家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家乡,从此母亲便学着过起了江南水乡的日子。
父亲是2019年底开始脑子渐渐糊涂的,开始是记性不好,张冠李戴,后来渐渐的变得固执,注意力不能集中,如眼睛盯着电视,电视里在放什么根本不清楚,问他说是我根本没在看,然后总是说些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家里气氛很开明,跟父母亲开个玩笑,讲话“没大没小”,爸妈也不会生气。于是我们就跟他开玩笑说,老爸你是不是得老年痴呆了?那时他还会笑着说有可能哦。后来渐渐的再说这样的话他就要顶真生气了。再后来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人越来越像“老小孩”了,接他来同住,住不了多久就要回家,想法越来越古怪,生活自理能力越来越差。去年9月体检出肺癌,12月感染新冠,新冠虽然挺过来了,但眼见他的脑子一天比一天糊涂,给他打电话,你说东头他说西头,后来手机也不会接了。今年过年在我家,发现他电梯按钮也不会按了。
父亲走得很突然,出乎意料,按医生说法,老年人代谢慢,肺癌进展也慢。这次送他住院是因为他得了疝气,且大便失禁,家里处理不好,希望在医院里能得到专业的护理和治疗。没想到入院不过三天,父亲便因为感染而高烧。4月初我去他家陪他,看到我时他很开心,一直到我进了家门才上床睡觉。6月中旬我因有事要回家,他还跟我说这么急回家干嘛?我跟他说,最多两个月,我会再过来陪你。7月底妹妹打电话来说爸爸大便时肚子鼓出一块来,去医院检查后诊断是疝气。因为考虑到他的年纪和健康状况,医生认为手术不合适。8月3日等到我听说父亲高烧赶回来时,父亲说话已经口齿不清了。听护工说,父亲刚入院那会听人打电话,错听成有人在叫我,便念叨着我的名字佝偻着身子跑去门口找人,我听后如椎心一般。更不幸的是在探望父亲后我也感染了新冠,而且是首次感染,连续高烧,怕传给他,不敢再去医院看他,只跟他通了次电话,妹妹说他点头表示听懂了,再后来人便昏迷了。昏迷前那几天,他的阿尔茨海默病好像好了,跟他说话每一次肢体语言的回应都是那样的准确!我不了解人临终前的心理活动和想法,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希望能见到我的,而我竟未能陪伴在他床前。我当时是在想我要尽快好起来,早点到你身边伺候,而且当时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父亲会好转的,就像去年挺过新冠一样,没想到你真的会这样就离开了我们,没有留下一句话。
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痛莫过于此了。如果有假如,我又怎会这样轻易的离开你,或许我做得再尽心一点你就不会离开我们了,我敬爱的父亲。总之,此刻我回想自己在照顾年迈多病的父亲时,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做得更好。我祈求母亲的原谅,我没能照顾好父亲。在这漫漫的冬日里,我深深地自责,更深深地怀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