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表哥给我寄来了阳江特产海鲜“一夜珵”。说起“一夜埕”,“埕”是一种器皿,像酒缸一样。捕到的刀鲤(也叫金线鱼)放到埕里用盐腌制一夜后,拿出来烹饪食用,鱼肉的味道非常鲜美。
阳江是广东省西南沿海的渔港,盛产鱼虾蟹贝等海鲜产品。我的家乡就在离阳江市区50公里的海陵岛闸坡渔港附近。
春天是海鲜多产的季节,适合吃的海鲜非常多,而且一般都特别肥美。所以出海打渔的渔船也很多。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乡,而渔船离我就更远了。
在我上小学之前,70年代初,母亲每年都会带我回老家到舅舅家住上一段时间。当时农村还是集体所有制,舅舅村里有一艘大船,渔船是公家的,全村人的主要生活来源都靠那艘渔船,村里的壮劳力差不多都在这艘船上。我的舅舅是个渔民,还是个船长呢。
舅舅身形不高,但是非常健壮,铜色皮肤,眼睛有点凹陷但很有神,两手粗糙但是力度很大。每次渔船出海就是两三个月。村里女人们眼巴巴地望着远去的渔船,摆摆手,牵着幼小的孩子往回走,而大点孩子还在沙滩上打闹。
“渔船回来了。”不懂是哪个人报告,很快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舅妈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拿了一个大大类似脸盆的盆,“走,舅妈带你去。”她牵着我和妈妈就直奔海滩。
海滩上早已聚了好多人,两个表哥不知去从哪里玩,但这时也在那里了。“妈妈,看,那是爸爸。”小表哥喊。仿佛他们已经看到船上的爸爸,大家使劲地招手,小孩们欢快地喊着跳着。
终于船靠岸了。大渔船停泊时离岸是有一定距离的,具体怎样我不记得了,印象中有一些小船到了大船下,大船通过夹板把箩筐放到小船,小船到达沙滩附近停下,两个渔民踩着海水再把一个个大箩筐挑到沙滩上,好多好多。女人兴奋地排队领鱼,每家都有。舅舅下来了,舅妈迎了上去。舅妈问“好吗?”“还好,风浪很大。”舅舅答。舅妈摸摸舅舅的肩膀,没说什么,笑着,眼睛湿润。
风大浪大鱼就多,可是那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地等待,想必只有渔村的女人们才懂。我长大了才懂,为什么舅妈每天早上都去海边走一趟,晚上总是望着海边的方向默默念叨着什么,而妈妈总是在舅舅去打鱼的时间过来住。记忆中有一夜狂风暴雨,舅妈在抹眼泪,妈妈在旁边,我好奇:“舅妈哭了?!”“舅妈眼睛进沙子了。”“那我帮吹吹。”我使劲吹,吹……
万幸,万幸!回来了就好。
舅舅用手臂抹了下汗水,看到靠在我妈旁边的我,他一手拉过来抱起:“丫丫,舅带你去捞鱼。”“舅舅,好。”我叫了一声,小脸碰到舅舅脸上,感受到湿汗淋淋,带着咸腥味。
他抱我到其中一个箩筐旁,拿了一个盆子给我,“来,捞鱼了。”筐里已经被拿掉一大半鱼,我弯腰把头探了进去,双手捧着盆子去捞,捞了一条大大的鱼,好沉。“我有大糕吃了!”我很开心地大喊。
我小时候说的大糕,即鱼糕,是没有小刺的大鱼肉。特别喜欢舅妈给我做的鱼粥,没有就赖皮哭个不停。可是煮鱼粥原料必须是那种没有小刺的相对新鲜的大鱼,一般是打鱼回来头一两天才能吃到。平时就只有白粥,有一小碟咸鱼。咸鱼很咸,我小时候觉得不好吃就吵着要吃大糕。有时舅妈会从一个蛮大的棕黑色缸里取出一条小鱼,用水泡了半天之后,蒸熟剥出鱼肉放到我粥里,鱼粥又有了。我总以为我有大糕吃了。
渔船回来后,村里女人们可忙了,家家都在忙,第二天到处都是一竹杆一竹杆地晒着鱼。感觉就像过节一样,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许多年以后,舅舅不再上船,承包了养鸡,和舅妈一起,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家乡的海边成了旅游胜地。小表哥建起了新房,开起民宿还开了一家海产品实体店,买卖晒干海产品。小表哥说:“家里每餐都有鱼,新鲜的,尤其像这个‘一夜埕’,特别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