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毕里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但凡这类人,要么低调,要么狂妄,马属于后者,认定自己天生适合搞文学创作。上学时,以为文学创作不过是胡诹几篇文章,排比句,形容词的随便一用,自然有人来赏识。结果,荒废学业,提前毕业。几年的打工经历,倒也并未磨光他的梦想,吃饭之余,涂的几篇文章,投稿不断,虽石沉大海,却依旧笔耕不辍,终于,一篇文章被一家杂志社录用。成了工地上的大作家。此后,投稿虽鲜有录用,却也赢得了工地上的认可。马毕里旋即辞去工作,专职写作。适逢“打工文学”兴起,马毕里所在的县城,不知是,地方太小,文人太少,还是官员积极响应政策号召,竟也搞起了文学这种奢侈的东西,并且成立了文联,办起了杂志。马毕里本就靠在工地打工写文章出的名,所在的县城又小的可怜,他的事迹传来传去,知道他的人就多了,成了当地文化圈的名人一个。就这样,马毕里成了县文联一员,不消几日,竟当上了文联主席。
以前的文联主席“人往高处走”,升职做了教育部长,底下的原班人马都是墙头小草集体跳槽去了教育部,只剩下小职员马毕里,还未搞清官场的门道就感受到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苦楚。人一走光,他官升几级,正当高兴至极,第二天手底下又冒出来一批职员,一打听才知,这些都是原先“阋墙兄弟”的六亲朋友,说不得骂不得,思考三日终于明白,这才是政治,并感慨再过几年自己也可以当上教育部长,造福三姑六婆,邻里乡亲。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个文联成立不久,县领导又不肯多出钱,几间办公室还是租的别人,在一家服装商店二楼,时有找不到厕所的顾客错爬上二楼,推开门看到昏黄的光线里一群人在那埋头写稿,还以为见了鬼,裤子都要吓尿了,正好买一条新裤子换上,文联的作用明显,提高了这家店的营业额。马毕里主席的头衔好听,手底下的人却多是些“皇亲国戚”,只知道坐在那里玩电脑上的纸牌游戏,烦了,换扫雷,纸笔搁在身旁,今天嘛样,明天还是嘛样。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人还都是些有正经名号的文学爱好者,出过书,得过奖,空挂头衔,不出力。马毕里信心满满,无奈,官场阅历太浅,涉世不深,当了主席,还什么都要自己做,即当主席,又当司机,还要请客送礼。一来二去,钱没挣着,还搭进不少血汗钱。办杂志虽然听着好听,做起来却要难比登山。杂志资金短缺,所以乱植广告,什么广告都接,叫公司的都能在杂志上打三页广告,一本杂志,广告就占了近三分之一。杂志除了送人之外,鲜有问津。马毕里急得团团转,投稿的人却少得可怜,他想起大学时候文学风气是那么的淳朴,不禁感叹:文坛是个屁!没钱别装逼!
马毕里受了打击,整日苦想对策,无奈自己认识的文化人太少,于是四处打听自己以前的大学同学,听说刘学升当了老师在中学里办起了文学社,便打定主意,要从刘学升那里入手,弄些免费文章用于杂志。
刘学升按时赴约,老同学见面分外亲,何况还是那么多年没见,没聊几句,就觉得聊不下去,比如刘学升聊学生教育问题马毕里就无从插嘴,马毕里聊文联事务刘学升就打马虎眼,二人都不想一见面就丢了威风,却都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聊来聊去,二两酒下肚,就聊起了各自的生活,还是酒好用,酒后吐真言,一听,二人都是不得志的人,并且都还在文坛摸爬滚打着。越聊越投机,就开始回忆大学时代的事情,说你看连当年同宿舍的“非钟书”都下海挣大钱了,当年都是一块吃咸菜啃馒头看小电影吹牛逼写文章刻假章卖假酒的兄弟,现在也不联系了,听说娶了一个外国女人,真他娘爽!“迅哥”也追到了咱们当年中文系的系花,你说是不是女人都喜欢他那种粗狂风格,一说话就喷人一口吐沫的人。你说我他娘的咋就那么惨,连个媳妇都没有。刘学升打个酒嗝,小脸红的赛圣女果。马毕里也好不到哪去,说: “我咋知道,我那时候早被开除了,在工地搬砖和水泥盖高楼呢!刘学升唧唧歪歪说了一大堆,马毕里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直到服务员过来叫醒他们说要打烊了,他们才走,除了回忆大学往事,还想到了一件造福文学的好事——联合。马毕里开着他那辆奇瑞车把刘学升送到学校,小地方自有好处,路上没有查酒驾的。
第二天刘学升一觉醒来早忘了自己昨天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见了一个久未谋面的大学同学马毕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写着文联主席马毕里,一拍脑袋,说: “哦哦。我还有一个混得这么好的好同学啊!以后可要好好利用。”马毕里一觉醒来想起来刘学升只记得昨天他说的头头是道,尤其是文联和文学社联合这件事,于是激动异常。想到几年的努力,终于要换来一张脸面,大有找到组织之感。二人在文场结识,又在酒场上成了兄弟。这件事说明酒真的是个好东西。马毕里给刘学升打了一通电话,说了联合一事,刘学升笑称马兄真是高见,我真是佩服,佩服!马毕里决定去陋室文学社一趟,说一下这件事。
刘学升也在“文学座谈会上”说明了这件事,文学社的那些人自然也是非常兴奋,纷纷对文学社的未来畅想雀跃。没过几日,马毕里便来了,在一人送了一本自己主办的《和平杂志》后,开始讲文联和自己的发迹史。同学们在台下听着,无奈,马先生口才太好,语速又太快,只听见他:“打工,工地。”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包工头在这聘用童工。麦皮显然对这种讲话产生了抗体,随手看那本杂志,看完全本三分之一,决定不看了。仔细一看周围,大家都在低头看那本杂志,麦皮看着口若悬河的马毕里,闻着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叹一口气,只好再次翻看,倒是发现了一篇好东西《共产主义就是那么好!》
麦子,镰刀,当空照耀,
爱情和面包相互拥抱。
水壶,篮子,有七彩的色,
在雨水里破裂成一块钢铁。
大地呀!母亲呀!
共产的光芒,落满我寂寞的心。
“真是一首抽象到不能再抽的诗。”一看署名:文联主席,马毕里。麦皮读完这首诗,觉得写得不错,应该算是这本杂志里最有营养的一篇了。
马毕里终于结束了讲话。开始和大家交流,胡帅一听马是个诗人,顿时激动的脸都红了。拿出笔记本就让马毕里签名,马毕里没有受过如此待遇,大笔一挥,写了三个极大的字,一张白纸差不多占满了。胡帅的热情不减,开始请教他诗歌,什么海子,顾城,北岛,汪国真,食指,艾青,戴望舒的说个不停。马毕里写诗喜欢自己发挥,虽自诩诗人,别人的诗却是没读多少。一听他说的又不能不回答,索性回答含糊点。“海子呀!我认识。不就是那个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嘛”胡帅一听:“海子先生死了这么多年了,您还和他认识,想必您也是极为厉害的。”马毕里擦了擦汗,说道:“过奖了!过奖了!”胡帅嘴里又开始冒外国诗人的名字,马毕里连中国诗人都不认得几个,外国诗人就更没打过照面了。普希金,荷马,泰戈尔,博尔赫斯的听了以后搞得他头昏脑胀,没想到刘学升的手里有如此人才,马毕里用自己的拿手活结束了这段对话,“周末,我在洪德饭店请大家吃饭,请大家一定到。”然后匆匆离开。胡帅一脸的满足说:“我终于见到活的诗人了!”
马毕里自从成了名人之后,就开始跑饭局,吃饭是门艺术,如何请吃饭,吃得好都要拿捏得当,老舍说过:美满的交际立于健全的胃口之上。马毕里苦日子过惯了,平时别人请客吃饭席毕都要打着拿回去喂狗的口号打包剩菜剩饭,实则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职工宿舍吃掉。
自从成了打工诗人,马毕里就开始不修边幅,满脸络腮胡,一口黄牙,头发长时间不洗都打了绺,一件黑皮衣已经穿了多年,立在地上都不会倒,笑起来很豪迈,打起嗝来镇山响,好像成了诗人就必须和艺术家留小辫似的得有属于自己的特色,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看出你的与众不同。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样反而弄巧成拙。
马毕里以前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现在也是,只不过现在表现在了外型上,因为他已经忘掉了特立独行的应该是思想。我想,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忘记了。
某个人说:人生就是一个缓慢被骟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