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达在巷子的一侧迂回穿行,莉芙特不顾别人的眼光,攀着藤条翻上崖顶,来到一片田地。农民在那儿望着天空,抱怨着。季节都乱套了。这段时间本该经常下雨,不是种庄稼的好时机,因为雨水会冲走粉碎的种子。
可是已经好几天没下雨了。没有飓风,就没有降水。莉芙特路过一些农民,他们播下的种子会长成小谷荚,最后谷荚会长成巨石的大小,再绽出满满的谷子。用手或任由飓风将谷子捣碎,便能得到新的种子粉。莉芙特总是不明白,她吃完饭后胃里怎么不长谷荚,而且也没有人直接回答过她。
百思不解的农民把席褂拉到腰间,着手干活。莉芙特在路过时谛听着。
往年的这个时节其实不用下地。往石缝里种秋谷肯定是要的,毕竟秋谷田不怕水淹,但是谷瓜、溻娄米和稞莱麦这类利润更高的劳动密集型作物,就没必要种了。
但农民没有罢休。只是万一明天下雨,冲走了所有的劳动成果,该怎么办?要是往后再也不下雨了呢?城里的蓄水池积满了泣雨季的降水,目前还很充裕,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农民都在犯愁,只见一滴滴形如紫色胶状体的惧灵正聚集在开垦着田地的石丘边。
生灵则从谷荚里冒出,朝着莉芙特上下飘动,跟在她后面,恍如一缕纷飞发亮的绿色尘埃。前方的大宣府拔地而起,那是一座庞大而浑圆的岩堡,仿佛一个光头的人把脑袋探出了椅背。
城里处处都环绕着这个中心地标,街道蜿蜒通向此地,莉芙特越走越近,发现大宣府周围有一大圈沟壑。这座圆堡没多大看头,但显然不受风雨的侵扰。
温达解释道:“位于中央的大宣府肯定是城里的制高点,往外的话就是下坡,城里人想必是默认了,便把这凸出来的一块地方建成了要塞。”
而这个要塞,居然是放书的。那些人怎么那么奇怪?下方,以塔石科居民为主的汹涌人潮不断进出大宣府,他们脚下宽阔的螺丝形坡道是直通的。
莉芙特坐到悬崖边上,晃荡着双脚。“有点像男人的老二。有人长了这么一把小短剑,别人都觉得惨兮兮的,只好对他说:‘喂,我们要照着样子盖一座大雕像,尽管放在身上是小了点,但看上去会很大!”
温达连声叹气。
莉芙特辩解道:“我可没有说粗话,那叫诗意。白发老妖曾说,笨蛋不懂艺术,高雅的人才懂艺术,所以在宫殿里挂裸女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人,你说的白发老妖,不会是那个故意要被玛拉贝提亚的巨壳生物吃掉的家伙吧?”
“是啊。那个人疯疯癫癫的,比得上一箱醉醺醺的水貂。我好想他。”白发老妖在跳进巨壳生物的血盆大口之前,还冲莉芙特使了个眼色,把周围的人吓得不轻。莉芙特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并没有被吃掉。
温达把自己盘起来,形成一张脸,上面长着水晶眼睛,嘴巴是细密的藤网。“主人,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温达叹道:“我们得进那幢楼。你不会是心血来潮吧?”
“还用说。”
“那我能提提建议吗?”
“只要不去吸别人的灵魂就好,虚渡。”
“我才不是——听好,主人,那幢楼其实是一座档案馆。就我对这个地区的了解,里面的房间肯定堆满了法典、记载和报告,而且数量众多,成千上万都不止。”
“好嘞。”莉芙特把手握成拳头,“这么多记录,肯定会有怪事!”
“那我们怎么去找我们要的具体信息?”
“很简单,去读呗。”
“……去读?”
“没错。我们进去,你读书,然后就能知道怪事的来源,黑煞的午饭也就有着落了。”
“……全读完?”
“是啊。”
“你到底清不清楚那里涵盖的信息量?”温达问,“档案馆里的报告和账目动辄几十万份——我跟你明说吧,几十万比十大,你根本数不过来的。”
“我又不傻。”她不客气地回击,“手指头数完了,还有脚趾头呢。”
“可我还是读不完。我不能为你筛选所有信息,这我办不到,绝对不行。”
莉芙特瞪了温达一眼。“好啊,那我也许能把某个人的灵魂给你吃,要么就选税吏的吧……只不过他们不是人。这样可以吗?或者需要三个这样的灵魂才能组成一个正常人的灵魂?”
“主人!我没在讨价还价!”
“拜托,人人都知道虚渡爱贪小便宜。你非得吃大人物的灵魂吗?没人爱的笨蛋可以吗?”
“我才不吃灵魂呢。”温达吼道,“我不想跟你讨价还价!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法看遍档案馆里的材料!你怎么就理解不了——”
“冷静,别朝我乱晃触手。”莉芙特动动脚,用脚跟蹭了蹭石崖,“我都听到了。你那么嚷嚷,我想不听到都难。”
身后的农民问起她是哪家的丫头,为什么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给他们送水。莉芙特皱着脸,动起脑筋,嘴里喃喃地说:“我等不到晚上再溜进去了。黑煞会抢着要了那个倒霉蛋的命。再说,文官们是靠墨水吃饭的,肯定要忙到夜里。既然他们能编写新法案,规定该用几根手指拿勺子,那干吗还要睡觉呢?
“他们非常内行,还到处卖情报。大臣们总是写信过去问,主要是想了解世界各地的新闻。”莉芙特咧嘴大笑,起身道,“你说得对。我们是得换个法子。”
“没错。”
“我们要放聪明点、狡猾点,要像虚渡那样思考。”
“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唧唧歪歪了。”莉芙特说,“我要去偷点上档次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