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向前,见过太多人,经历过太多事。犹如杯中水一样,记忆底层的人与故事一点点被新注入的水挤出去。虽然溢出了外面,但他们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个瞬间,熟悉的味道能帮我们想起那些远去的人与故事,还有爱。
不管我们走得多远,都会记得小时候的零食,村里的野果,厨房里妈妈做的吃食。因着这些熟悉的味道,很多故事与人,才不至被埋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太小,总被要求吃东西,就这样成长为一枚吃货,对于食物与烹饪也带上一份兴趣。因着这份兴趣,对于那些与食物相关的故事,记得就更加清楚。
小的时候,条件比较难,所以零食就是父亲偶尔带回来的水果或我们自己去野外摘的果。那时父亲经常去其他村子干活,久不久带回几个橘子或西瓜,兄妹三个便分了吃。
有一次父亲在晚上带回来一个西瓜,我们本来已经睡了,母亲便把我们三叫了起来。可能是那时的西瓜比较甜,还有小孩子特别馋吧,弟弟吃得可欢。怕我和哥哥吃完,他就一个劲地低头奋战,我们才吃了一片,他就啃了两块。我和哥哥也让着他点,他就多吃了几块。他没分寸,最后吃撑了。当我们躺下时,他只能坐在床头像只小猪一样哼哼地叹。母亲便帮他揉下肚子,让他下次不要贪吃。多年后,侄女一个人抢完荔枝,母亲便旧事重提,一家子就笑了。
那时野果还很多,很干净。我们最常去摘的便是野草莓,路旁边和小河边一堆堆的长。放学了拿个塑料碗,便一窝蜂地争着去摘。野草莓没熟透时有点白,熟透的红红的,还很甜。有时候果子上有些白点,我们便不摘,说是蛇喷过。
除了摘野果,我们还自己种水果。家里那时有5棵石榴树吧,从开白花便盼到果子长大。石榴长得差不多,我们每天便爬树去摘。看到白点的就摘,青的是不熟。有时馋,看见一般青的便用指甲掐,所以有时很多石榴熟时,上面有好几个指甲痕。有时弟弟他们更坏,把石榴啃一半。
野果不常有,便眼巴巴等大人给我们做好吃的。快过年那会,奶奶会做很多好吃的,比如炒米块。
做这个比较麻烦,奶奶会选一些比较均匀的糯米,然后蒸熟。蒸熟后,给我和弟弟留一碗。没配料,那时也吃得开心。然后奶奶会把剩下的糯米放在簸箕里,拿到家下边的田边晒,有时爷爷高声唱歌从那经过,跟在他后面的我和弟弟便会调皮地偷吃点晒了的糯米。
糯米晒了,接下来就得准备做炒米块的糖了,这糖最好是甘蔗糖。奶奶便砍一把甘蔗回来,削成片,然后洗干净煮猪食的大锅,便全倒进去煮。煮一会,便把甘蔗渣捞出来,然后继续煮。等到水分煮得差不多,糖便稠就可以了。这时我和弟弟,便又分得一碗糖水。
奶奶那时候经常犯头风,每次也不去找药。头一不舒服,便煮几个鸡蛋。然后把蛋黄和蛋白分开,蛋黄给我和弟弟吃。蛋白被她盖在一枚带花纹与柄的银币上,趁热放至额头敷着。据说头风厉害,银币便变色,带点乌黑,奶奶那为风邪。多年后,她不在了,我和弟弟找遍了,也寻不到那银币。
哥哥后来长大了,就到镇上住校上初中。每次星期天回校就带饭去。父母亲便在那天留点肉或骨头,煮好了给他带去。有时煮得多,哥哥只装一点。等他不在厨房,我便会帮他都装完去。
其实以前看到母亲为哥哥送菜,那时还小吃醋了下。我是没这待遇,因为我的学校星期天也开饭。
虽然没得过母亲送菜来,但是奶奶会经常给我送水果和糍粑来。那时哥哥念高中和我同一个学校。奶奶那时去镇上进货,便顺路带点吃食给我们。有时让我转交给哥哥。我便带上一个女同学,跑到高中部找他。那时哥哥还害羞,每次基本不要那些吃的,我便又带回来。有时我直接看食物,猜他不喜欢吃的,我就直接吃完。因着去的次数多,那个一起去的女同学看上了哥哥。当年不流行早恋,我也没和哥哥说起,就是在宿舍里被她们开玩笑。
离家远点,妈妈便更担心我,因着我体质从小差。小时候经常一感冒就咳嗽,久病成医,那些治咳嗽的偏方我都会好几个。有一次,奶奶生日,二姑买了些苹果回来,每家分了些。那时还不是冬季,苹果比较贵,家里平时不咋买。也不知道母亲从那份报纸看到苹果有止咳作用,便把我家那几个苹果都放一有盖的大碗里。桌子面上一放,她就不看。等我一回家,便让我拿出来吃。结果我打开一看,几个苹果就烂剩两只。一问才知道,放了几个星期。
大学那时爷爷大病了一次,从鬼门关回来后,反应有点迟钝,有些事记不大清楚,话说得也没以前顺溜。那次中秋我回去,一大早起来,他便拿了个月饼等着给我吃。小时候他在店里卖月饼,我和弟弟便提前吃月饼,每年回去他也会留月饼给我们。所以即使病了,记忆不如从前,他还是记得给我们小的月饼吃。
今天去镇上拿一朋友送的一箱书。昨天和同事说起,今天自己去拿。她说喊其他同事拿吧,我便想着一来书有点重,不好意思劳烦别人;二来是想顺路去镇上买点雪梨,爷爷以前牙齿不好,一直喜欢吃雪梨。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又到了看他的时候。
前几天问起嫂子回不回来扫墓,她说看看先。和她说起要买点什么菜回家,她记起来便叮嘱我多买点山药,说父亲爱吃骨头煲山药。家里的人基本记得谁爱吃什么,一般就买点回去,或让给对方吃。
因着食物与味道,那些相关的人和故事一直没被忘记。
今夜被大雨困屋子里,想起了这些与吃相关的故事,便让自己写下来。年龄越长,越不敢轻信自己的记忆,唯有文字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