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眠,灯亮夜静,一只小飞蛾在眼前飞来飞去,担心落到鼻孔耳朵里,用手去驱赶却数次都徒劳,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家里,一个人睡在二楼,一只蝙蝠不知从哪儿钻进房间“扑哧扑哧”在角落里飞来飞去,我惊慌失措地朝着楼下深睡的爸妈大喊,爸爸从睡梦中惊醒,一个箭步冲上楼帮我把蝙蝠从窗户赶出去……思绪被拉到多年的往事里,短短几年光景,父亲撒手人寰母亲一病不起,恍若隔世又如梦境一般,一行清泪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现实的窘境如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憋屈,窒息,想逃却又始终无法逃脱,任由时光流逝,将现实一点点磨成过去。
几天前回老家去医院看望母亲,一个人在病房静静地坐着,进门叫一声“妈”,妈妈猛然一回头,见到我就泪如雨下,被病魔折磨了三个月,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恐惧,折磨,打击,体验了怎样的疼痛与痛苦,这种体会与感受无一人能分担体会,看着形容憔悴的妈妈,心里种种酸楚难以难说。人生至此,承受这般委屈与折磨,非一般意志力能接纳。忘了哪个人曾说:山河岁月空惆怅,今生今世已茫然。
医院里见到一个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安慰着他病入膏肓的老伴,时而握手,时而摸头,时而低语…不由得感慨,一个人见过世界见过众生,曾经鲜衣怒马也好,戎马一生也好,到最后是否锦衣玉食,是否名利皆有,都不足为奇,当你在病榻前孤独无望,苟喘残延,那一切都是浮云,而有一个愿意接纳包容你,愿意为你俯身擦洗,愿意蹲地凝望,愿意生死不离的人,才是你在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邻床的八十岁的老奶奶感叹我行程紧张奔波,我答这已经很好,妈妈刚生病时我一个人在病床前24小时的形影不离,妈妈除了会呼吸其他都需要别人帮助,我一个人照顾她一个月,那个月没有一天的睡眠超过三小时,包括父亲临终前一个月的护理照顾……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经受了太多的至亲生离,死别。
青春于我这场盛宴,有爱与伤害,辜负与惊喜,伤痛与喜悦,收获与失去,索取与付出,温情与薄凉,太多的喜乐与荣光,太多的痛楚与伤害……一一体验历经,内心愈发富足充盈,强大淡然。伤害并不等于痛苦,而痛苦等同于伤害加上抗拒,所有生命的不幸,都是寻找意义的契机;所有人生的缺憾,都是创造意义的入口。
我们每个人于世,都渴望四平八稳,幸福平安的生活,都恐惧四面楚歌,八面埋伏。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一帆风顺永葆平安,倘若痛苦不可避免,不必挣扎不必抗拒,接纳一切的发生。回想三年多前,父亲在我和弟弟面前离去,叔叔们赶来为他擦洗换衣,父亲遗体僵硬,亲人们跟他说话,让他放松,好穿戴一番“去人家”随即他的肢体变得松软,当离去的人接受了指引,接纳了去另一个世界的事实,不再抗拒,不再挣扎,在亲人的陪伴下安静离去,自然接受生命的终结。
有人暗地里替我捏把汗,也有人说我家风水不好,年纪轻轻父母就这样晚年不安,我无语也更无奈,意外与未知的风险都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当它发生时我不逃避不抱怨,我敢于承担与面对。你停留在伤痛里,你就活在伤痛里,你咬牙去面对,你就赢了!生命充满局限和障碍,而局限与障碍能创造两种结果:要么你就此一蹶不振停滞不前;要么成为你的底气迸发出巨大创造力。
任何痛苦与不堪,掩盖与逃避都不是解决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接纳它们,将生命里惨痛的经验,失败的痛苦,狼藉的教训,变成独特的存在,因为经验不可复制,阅历不可偷走,它不是财富,却是一场革命,当你跨越它你会摧毁从前的格局与幼稚的认知,你会发现一切不可能都将变得可能。
回忆光阴荏苒十余载,从南到北,从无到有,从穷到余,从怂到勇,从弱到强,从畏惧到坚定……懂得渐渐温柔,克制,不怨不问,安静中体会生命的盛大……,告诉自己忘却世界的悲苦,忘却如水长逝的岁月里,那一场接一场的离散,一次接一次的背弃,一直幸福,一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