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放烟火了Ⅱ
为什么说前期在小公司小单位里面好呢?很简单,因为这些地方不把你当人使唤,资本家会最大限度的压榨你的劳动力,所以你会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八爪鱼,或者至少三头六臂。
眼镜男春节在粤菜馆打工的十二天对此深有体会了。跟他相熟的,除了外场那般人之外,内场的还有个洗碗大叔,几千个盘子都是他一个人洗着。有一天,他忽然对眼镜男说道,老板娘想找一个八爪鱼,可是只拿一个人的工资,甚至只拿半个人的工资。
由于工作繁重,八爪大叔难免会糊弄了事。春节人最多的头几天,他洗的盘子时不时会带些点缀,有时是一个红豆沙圆子,有时是一块鱼骨头,青松有时会跟眼镜男说,保不定下次会是整个鱼头——客人点松鼠桂鱼这道菜,基本上都不会吃鱼头的。说起这道菜,眼镜男有话要说,问了主厨阿青师傅,才知道所谓“松鼠”的,是一种刀功,让整个鱼炸过之后看起来像一只立起来的特立独行的松鼠。不过看过这道菜的人都知道,假如他也看过周星驰的《食神》的话,那一定会觉得这条鱼是经过了核辐射,反正看上去令人毫无胃口。
三贱客的工作内容包括:洗杯子、擦餐具、扫地拖地洗地毯、扫厕所、端菜上茶,抹桌子、摆餐具、当迎宾(虽然清一色一米七以下且无可以令人增进食欲的外貌)、点餐结账、偷懒,谈论隔壁咖啡厅的四川小妹和她的大屁股。所以一刻都不可能闲着,一旦闲着,老板娘就会光火,她冲谁光火的话,那意思就是“我花那么多钱雇你们,你们怎么都不干活”。其实她在工钱这方面早就“违法”了,法定兼职工资是十二块钱五每小时,不过没人真拿过那么多。
但是说归说嘛。只要是下了班,脱下那套脏兮兮的工作服,到外面喝上一罐啤酒,仿佛人都活过来了,鱼又到水里了。这不禁让人感叹人之所以贱而且逆来顺受,为的是那八十来块钱,去野店寻欢都只能来个半套。
大年夜晚,大伙忙得焦头烂额,满是汗,额头都泡烂了。眼镜男左脚大拇指起了个泡。眼镜男的朋友得知这件事,都说他这是“体验生活积累素材”,这个是风凉话,说话的人来“体验”一次的话,他可能累得已经说不出半句话了。
有个信念支撑着眼镜男,那就是他最好的哥们,要在过完年结婚了,他想送一份厚礼,反正春节在家也是一个人过,不过去卖力挣过来,以表示对这个哥们友情的重视,对他婚礼的祝福。可是这个话当然不能对这个哥们说,说出来都是心怀不轨。
根本上说,他觉得过年对他的意义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一切都好像是例行公事,他不喜欢例行公事,不喜欢为钱找个老婆,也不喜欢因为空虚而找一个刚出门就忘了长相的女人。他知道假如照平时,过年他肯定在哥哥家里过,说不定晚上睡在他们家窗下的沙发上,他会带妹妹去买烟花,然后放烟花,看这转瞬即逝的火光,想到这个丫头也在经历着他童年时跟哥哥经历的一切。喜庆的气氛往往使人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喜庆之后呢?归于平淡,一切照旧,所有的快乐都是那么的短暂,就像那烟火,只是一瞬间,被冲击被震撼,然而对生活并不会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对,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有时他会感到所有的快乐是这样的相似,了无新意的快乐,容易让人忘却。
工作的最后几天,平日里总好像跟他怄气的小晴姑娘,也格外殷勤,青松会帮他干一些诸如拖地板洗地毯之类的重活,而芥兰会请他吃东西。快要离开了,这些温情,是这份短工除了金钱之外的回报。
老板娘看上去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工钱悉数发给他,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话。他打算拿钱请大家吃个烧烤,可是烧烤摊当晚却格外火爆,他们不高兴排长队,就买了啤酒在路口啜着。已经是年初八了,外面再也看不到什么烟火,只有闷闷的啤酒罐撞击的声响。他知道告别之后后会无期,虽然说着“保持联系”的漂亮话——这是种不以意识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的残酷。好聚好散的故事他并不知道太多,他比以往更加珍惜那时那刻的感受。那些都是无法付诸于言语的。虽然鲜有能与他同醉的人,但他知道自己更爱喝酒了。(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