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古时候的话来说,中国人过年很讲究,我却是不懂这些的。记得以前小时候,在家过年都要摆烛台,请灶神,祭祖的时候,门前放一张大八仙桌,摆上锡器,台阶下放一口大铁锅,焚纸元宝,跪垫子上双手似捏拳般相靠,不用磕头,拜祭九下就成。这个时候长辈会在旁边教导,拜祭的时候心里许个愿,或是学习进步,或是身体健康,因为是自家祖宗,定会保佑你的。如此一轮拜祭下来,才能撤了桌子,吃年夜饭,我们这一般叫做分岁。
自前年曾祖母去世,家里就没人懂这些了。那些纸元宝,是要诵过几遍佛经之后才能用的。元宝我也会折,小时候寄住在外婆家四五年,正是刚读小学的时候,家里就我和曾祖母。在农村里,请老人念佛是常事。小时候折过许多纸元宝,大多用的是念佛烧的黄纸,也折过银的,材质好像是锡箔,记不清了。她老夸我折的元宝好,挺俏秀气,可惜现在都忘了折法。折完的元宝曾祖母要拿去先盖印子,然后才能对着念佛经。她床头有好几本佛经,都是我给注的白字。那个时候年纪小,周末的时候抱着字典,碰着不认识的一个一个查。有些字,我光知道普通话的念法,而她只知道方言的念法,对不起来的字,都只好不了了之了。
小时候过年,最期待的不是压岁钱,而是饭桌上花花绿绿的菜肴。年纪大了,反而吃不惯别家的菜,或是油腻,或是闲谈不合,别的不说,只有自家的酒菜看上去干干净净,珠圆玉润。每年过节的时候,家家招待客人都是拿上自家最好的酒菜,一桌子荤腥,看的倒喜庆,可确实倒胃口。我家却不然,主打的荤腥菜肴不少,家常佐菜才是做的入心入里。绍兴这边有道菜,臭苋菜杆,外皮是硬的,里面的芯软似果冻,用筷子夹着,吸一口,滋味无穷,极下饭。今年过年的时候,添了一道清蒸莲子,取锅一颗颗细放如台状,莲心朝上,夹一颗吃甜而不腻,清香满嘴。可惜位子不够,等我上桌的时候早已经杯盘狼藉,可惜,可惜。
及等上了饭桌,则是我命由天不由我。中国长辈的问法,无非是成绩,毕业与工作。席间谈起某某家的儿子,如今身居要职,一起感慨,说道公务员真是个好差事,便嘱咐我将来”励志“要考上一个公务员,光宗耀祖,金饭碗。月薪7000起步价,办公室舒服又惬意。果然是”等死,死国可乎“的现代释义。坦言我志不在此,也不屑与之为伍。长辈们哂之,大骂:”甚矣,汝之不惠也。”羞愧难当,只好匆匆扒完饭就下桌了。
总觉得如今年味一年淡过一年,思来想去,许是自己角色的变化,孩提的时候,哪知道什么忧虑,过年的时候便只顾自己玩乐,真正享受这个节日的气氛。等慢慢长大了,自身便成为了一样事物,不管你承认与否,在过年这个老年人的节日,人的性质慢慢被剥夺,全然是代表一个数字的筹码,是父母脸上的光。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农村里的人,哪有真的全部是纯良憨厚。书读多了,与老一代的家里人,想法又大不相同,然而却说不清道不明,倍感苦楚。
饶是有如此多的无奈,过年总是一年中最向往的日子,下午阳光好的时候,爷爷家院子里的青石地上支一张桌子,磕着瓜子看着爸爸叔叔们打麻将,可比看书好玩多了。哎,年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