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时,见父亲在楼下正鼓捣着他的那辆永久牌二八自行车,似孩子在拨弄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我放下包,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父亲与车的背影映射在墙面上,举手投足间,仿佛一对久经沙场的战友。
幼时最兴奋的事,莫过于父亲出门收货回来的那天,因为那是我们一家的大日子。
大清早地,母亲就将我和哥哥叫醒。“妈,再让我睡会”,我哥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说道。
“快起来,你爸今早的车,我们去接他。”在他们说着话时,我已是被母亲拎了起来,穿好了衣服。我拍了拍赖在床上的哥哥,“哥,赶紧起来。”知道父亲今天回来,我开心到飞起,两腿蹦哒着就去洗漱了。
那天,我们是不会在家吃早饭的,所以洗漱完后,母亲便是领着我们去了镇上。
车站在街的西边,恰逢周末,更是人流窜动。车站旁许多卖早点的,稀饭、米饺、胡辣汤、大排面等等,应有尽有。各家店的老板娘,纷纷站在门口,吆喝着客人进去。 寒风凛冽,母亲拉着我的手,哥哥在一旁站着,年幼的我看到这些吃的喝的,却是视若无睹,当然不是因为我不想吃,而是我知道,等父亲回来了,他会带我们进去的。
满怀期待中,父亲的车到了,母亲带着我们凑了上去。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下车后,和母亲只是相视一笑。我发现母亲的眼睛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些红润。那时不懂,正疑惑时,父亲从母亲手中接过我,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用他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在我脸上蹭了蹭,并摸了摸我哥的头,说道:“这俩孩子又长大了!” “是呀,天天念叨着你,可不就长大了。”
望着诱人的美食,我终是忍不住了,扭过头对父亲说:“爸爸,我饿了!”“好,爸爸卸完货就带你们去。”
爸爸放下我,转身上了车顶,把他的自行车和收到的毛货尽数带了下来。路上,父亲对母亲说道:“这车椅子有点问题,骑着硌得慌,这次回来让老徐给我修理修理。”母亲听后,点了点头。我望着后座比我略高的自行车,联想到到父亲对待它的满脸热切,不解的问起父亲:“爸爸,你怎么这么关心这辆车呀?”“因为它是爸爸的老伙计呀,载着我十几年了。风里来雨里去,这些毛货,可都是它载着爸爸收回来的。”父亲看着搭在自行车后座两边,两大麻袋的毛货,止不住的欣慰。
父亲带我们走近餐馆,门口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就坐。父亲嘱咐母亲让我们先吃,在这里等他,他卖完货就过来,说完转身离开。母亲看着我和哥哥饥饿的小眼神,对老板娘说道:“先来两个米饺吧!”老板娘会意一笑,点头说:“好嘞!”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着盛有米饺的盘子就过来了。母亲将盘子递到我和哥哥面前,说:“快吃吧,等爸爸回来再要别的。”
我拿起筷子,用力的将米饺夹住,小嘴凑到盘子边,吃了起来。糯米面炸出来的酥脆的壳,不禁让我食欲大增,然后极力地往壳的深处、米饺的精华部分——虾仁白干馅咬去。一旁的哥哥却是没动筷子,他对母亲说:“妈,你吃吧,我等爸回来再吃。”“乖孩子,妈不饿,你先吃,爸爸一会就过来了。看你弟弟吃的可起劲了。”母亲笑着说道。我一听,顿觉不好意思,“妈妈,要不你把我这半个给吃了吧,我现在不饿了。”继而又对哥哥说:“哥,你胃口大,你把这个吃了吧!”母亲看着我们,高兴的笑了。“都乖,妈妈真的不饿,你们快吃,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父亲终是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见我们乖乖地坐着,问道:“你们俩都要吃什么啊?”我高兴地回答道:“爸爸,我要喝胡辣汤。”“好,老大呢?”“爸,我要稀饭!”“嗯,爸这就点。”“老板娘,给我们来两盘米饺,三碗稀饭,一碗胡辣汤。”爸爸的声音非常洪亮,老板娘亦是爽快地回到:“好嘞,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老板娘便是端着我们要的早餐过来了。我迫不及待地喝起了辣糊汤,享受着美食,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了。而爸爸亦是大口地吃着稀饭,母亲和哥哥则同样如此。一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地享受着颇为可口的早餐。
吃完早餐,父亲和母亲又是带着我们去街上置办了许多家用的物品,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很多文具。大功告成后,一家人便是打道回府。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坐班车回家,父亲则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先行一步。我望着父亲骑车远去的背影,想到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吆喝着收毛货的情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纵然交通发展得如此迅猛,父亲依旧是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穿梭在乡间的马路上,收购着每家每户的毛货。寒冷冬日,朔风凛凛,受冻的父亲,温暖了远处的一座房屋,和屋里的母子三人。
父亲的毛货生意,是我们全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凭着父亲的努力,母亲的勤俭持家,他们终是把我和哥哥双双送入了大学。在那座并不富裕甚至稍显落后的小村子,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如今,大哥已成家室为人父亲,而我亦是踏入社会走上工作。父亲终是骑不动了,从他三十年的老伙计上撤了下来,只是这辆自行车,他保留至今。纵然它锈迹斑斑,可我知道,这是他的老伙计,载着他支撑了一家人的生计;更是我们全家的小船,带着我们驶向生活的彼岸。
母亲的呼唤声惊醒了我,我拎起公文包,走向父亲,“爸,该回家吃饭了,哥说他过两天带嫂子和孩子一起回来给你过生日!”
父亲站起身来,爱怜地看着他的老伙计,同时欣慰地说道:“这小子当然得回来,小时候都是我给你们过生日,如今自然轮到你们给我过生日了。”
我笑了笑,搂着父亲的肩,和父亲一起走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