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爱今天穿的很日系,土黄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搭配了一件灰色的卫衣,下身穿了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恰好卷到那双黑色皮质短靴的高度。她从研究室出来到马路对面的711买了一杯热咖啡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站在711门口旁边打量着对面学校喝了起来。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从北十街一直延伸到北十八街,由于这几天天气恶劣,粉刷学校外墙的工作因此停滞了,在一半红一半灰的墙上,许多高空作业的悬挂座椅正在随风摇晃。
她马上就毕业了,但仍没决定是否留在日本。这里空气洁净、人口稀少使得劳动力昂贵,可她总是无法融入环境。她经常搞不明白他们的笑点,认为他们的谈话总是空洞乏味。墨爱郁郁地想着,她看了看手表,随后将没喝完的咖啡扔进垃圾桶,双手插兜低头往研究室走去。就如今天,其实她并不是想喝咖啡,而是为了躲开研究室的那些人,他们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与其像个傻子站在旁边赔笑,还不如离开。
墨爱学的是环境科学,在一所普通二本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在同学们都在准备校园招聘的时候,她只是躺在床上望着上铺的木板发呆,等她开始想找工作的时候,早错过了校招。墨爱的父母很无奈,俩人都不是话少安静慢性子的人,不知道这孩子随谁,他们觉得墨爱太过于腼腆,又因为没找到工作,这才想着把孩子送出国去锻炼锻炼。
她过了马路往左拐,然后沿着街一直走到生命系统与环境科学研究院的东门口,门呈拱形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从这门进去只能爬楼梯,她一阶阶地往上爬,等爬到四楼已经气喘吁吁,她沿着走廊往尽头走去,在尽头处的窗户外,正好有一个悬挂座椅挂在那。墨爱松了口气,“研究室一片安静,估计大家已经散了。”突然门打开吓了她一跳。
“喔呜….”对面的人也吓了一跳,发出奇怪的声音。开门的正是墨爱的导师吉田英夫。
“啊,对不起。”墨爱本能地后退一步说。
“哦~墨桑,正好找你有事。”吉田英夫往后退了几步,撑着门让墨爱进去。墨爱看到导师撑着门,不敢怠慢,嘴里又说了句对不起,快步走进去。吉田英夫今年65岁,是学校返聘回来的特级教授,在学术上很有威望。她拜入吉田的门下完全是走运,当初把资料递交给留学中介,选了几所排名靠前的学校后就全权交给中介去负责,第一次知道导师的名字还是收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吉田英夫由于年纪大了,这几年只收了一个学生,这个人就是墨爱,她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着实吃了一惊。
吉田走到墨爱的桌子旁,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墨爱,“下个礼拜有一个学会,我给你报名了,你准备做一个海报展示吧,就在咱们学校举办。”吉田眯眯着眼笑着说。吉田英夫是单眼皮,上眼睑很厚,两只浑浊的眼睛藏在它的后面,圆脸中央卧着一只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着,好似两个山洞,厚敦敦的嘴唇,看起来似乎很笨重,可是说起话来却很灵活。他笑的时候,眼睛藏得更深了,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相反那两个鼻孔倒像眼睛似的盯着人。墨爱抿着嘴微笑着低下头快速浏览着册子,突然看到小坂文雄的名字,“喔好的,明白。海报设计出来后还请老师过目。”
“嗯,加油。”吉田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研究室呈长方形,左右各一排桌子,大家都在各自座位前忙着什么。靠门左侧有扇屏风呈半弧形围着,屏风上画着富士山,被围着坐在里面的是博士后佐佐木,他可以说是研究室的元老人物。有一天墨爱好奇的问稻川,稻川是研究室龟田老师的学生,也是佐佐木的同门师妹,因为稻川和墨爱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反倒两人比其他人亲近些。稻川说佐佐木不喜欢身边有人,所以就用屏风把自己围了起来。墨爱听完后好生羡慕,她也想做一个,不过要用隔音屏风并且上面要安装隔音板,这样就能把四周的人和发生的事全部隔开。不过想归想,做起来却比单单放一个屏风复杂得多。这时屏风动了一下,佐佐木探出了头,
“墨桑,我没有册子,帮我看看我是上午还是下午发表演讲?”
“嗯…学会开两天,都是上午演讲,下午海报。佐佐木桑是第二天的上午。”
“哦,这样啊,谢谢。”说完佐佐木又钻了回去。
“我们研究室还有谁参加呀?墨桑。”松本伊代的学生中谷问道。
“还有小林桑。”
“嗯,还有我,我也是海报展示。哎呀,这也太突然了,铃木老师也是今天才告诉我,幸好是海报还来得及准备。佐佐木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呀?”小林美勇士对着屏风问。大家都在等着屏风后面的回答,可只听到一阵啪啪啪的打字声。
“啊,还有教授们的发表呀。有咱们的龟田老师、铃木老师、楼上的小坂老师,还有渡边老师….”中谷还要继续念下去,被田中真理子打断了。
“啊呀,还有渡边老师~~不知道我们没有发表的能不能参加呢,好想去听渡边老师的演讲。”田中真理子长得非常可爱,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头红色大波浪,皮肤白的透亮,甚至在阳光下都能看到血管。楼上研究室主要是研究大气平流层,渡边老师研究的是臭氧层,真理子自从听了渡边老师的课,就经常捧着臭氧的书研读,还经常找渡边老师讨论,对自己的研究完全没了兴趣。而这位小坂老师就是小坂文雄,研究大气平流层的臭氧循环,至于两人的研究具体有哪些不同,墨爱也说不清楚。
“参加学会需要缴费的,他们发表的人肯定是学校出钱,如果只是去听的话,就得自己交钱吧。嗯….在这,参加费2000日元。”中谷找到了有相关信息的那一页。
“还好。我参加!中谷桑,上面有联系方式吗?”真理子问。“有喔~”中谷把册子递给了她。真理子认真的看了起来。
田中、稻川、墨爱和中谷四个人是同一届入学的。学校规定所有新生们在开学前需要参加所属研究院的集体授课,其目的是让学生们了解各位老师们做的研究。授课三天,每天上课时间是早八点到晚5点,午休1小时,在老师们的轮流轰炸后,学生们要选择一门其他研究室老师的课作为选修课,而自己研究室老师们的课则是必修课。新生里面又有一些留学生,中国的、印度的、越南的、欧洲的等等,所以课堂又分为日文和英文授课,供日本人和外国人选择。真理子就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渡边老师,墨爱也是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小坂文雄。不过,真理子对渡边老师的感情是尊敬和崇拜,而墨爱对小坂老师的感情中多了份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