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开了灯,又关掉,我想我是真的不习惯耀目的光。一个人躲在窗帘背后的小床上,我仿佛躲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刻意不肯去触碰手机,一切只让我疲倦,无止境的疲倦,还有寂静里陡然响起的叹息。生而为人,在这一刻,我忽然很想褪去所有的权利与荣耀,剩下的,只有可贵的思想与呼吸。
夜幕垂落下来,看着一点点黯下去的天色,混沌未明,仍然是幽黑的颜色。一切似乎是凝滞的,就这样停歇在无声的时光里。
我摸了摸几乎痛到撕心裂肺的双腿,疲惫却一瞬间侵袭了全身的所有器官。也许是经久站立,也许是用力过猛,又也许是经年疯癫留下的后遗症。总之,在此刻,在静无一人的时刻,我难看地咧了咧嘴,所有感官却如约好了一般,失去了知觉。我能做的,只有不甘的躺尸,一个人,在悠荡的房间,放空了所有思绪,揉着干涩的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日穿过那条不算悠长的隧道,几乎成了必须的日常。有时候阳光晴好,经过时,偶有日光透过斜顶倾泻下来。整个人,如被日光无私宠爱的孩子,我贪溺地嗅了嗅迷茫在空气里好闻的香气,却会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那是一条布满人生百态的隧道,那是一本饱经沧桑的大部头书,那亦是险象迭生的人生战场。途中,总能遇到口不能言又满头银发的爷爷,因为某处器官的残疾,他总会在每一刻的风吹草动迎上去,手里递上一瓶水。大多时候,遇到的总是拒绝,夹杂着或鄙夷或同情的眼神,唯独没有顷刻伸出的援手。与之辉映的是他身旁略不起眼的纸牌子,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矿泉水两元。”
再往前走,是热气腾腾的生活:新鲜出炉的各色小吃、终日兜售鲜花的夫妇、断臂的歌手在声嘶力竭地哼唱着宋冬野的《斑马》、以及,我最不忍目触的,残了各处器官的畸形的乞讨者……
不需做作地说,每一刻,途经那条地下通道,仿佛总是伴着一路的雪色或裸露的苍黑,寒凉便从心底适时地、锐利地升起。
在我看来,环境恶劣的逼兀的通道,却是他们真真切切打拼的战场。也许,为亲人;也许,为世界;再或许,只是为自己谋取简单的一日三餐。
千百次的途经,我的心,还是会揪着的疼。
每一次的路过,我都需要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我不知道,对于千疮百孔的生活,该抱着怎样合适的心态。
我不知道,该如何命名那些苦苦挣扎在生活最低端的人们。是该唤他们生活的勇士斗士,还是只是被岁月愚弄的可怜人呢?
我竟不知所措了。
我亦不清楚,奋力为自己挣到了一截短暂的生命,又该如何无私无悔地度过。
前行是那么困难。双腿如被灌了沉重的铅。
耳畔的《红楼梦》断断续续被翻了几翻,因为思绪过于活跃,每一回目总是耗了我大段时光。所有章节里我最爱的,不过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至少,在那样的时刻,还葆有一个活色生香的世界,暂时略去眼前的苟且。
所以你看,我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悲观主义者。论才学,像极了宝玉的“腹内原来草莽”,于生活言,又像极了黛玉对待热闹的态度,我素来不喜热闹,更别提在名利场中打闹过活。
某日跟朋友论及“优秀”这个命题,忍不住慨叹:“追求优秀总是让人不快乐,有时,我宁愿做无知无识的愚者。”本以为,朋友会兜头泼我一头冷水,不想一路高歌猛进的男孩子,也会认真地回了“我附议”三字。看来,对待生活,我们殊途同归。
夜愈发寂静深邃了,我又想起了遥远的北国的雪,在初雪降落的日子,一家人乐滋滋地围着炉火,只简简单单不说话,亦能削弱脸上的疲态。生活,不正是咬了牙的负重前行吗?
只需,在黎明之前,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