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起风了

文章为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半次元。

ID非洲提督阿布多拉卡,文责自负。

是自己曾经在2022-3-26空难期间发的悼文。




“鸢目,起风了!”

“是啊。”

……

“起风了……”

(一)

鸢目是“风语者”的儿子。

父亲是在他五岁那年告诉他的。

他本以为操纵风雨的神力仅仅能在童话书中看到,但那天他看到父亲披上一身藏蓝色的长袍,站在家里的阳台上。一阵风卷来,把父亲卷走了。

他惊慌的跑到阳台,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儿子,跳出去!”

阳台离着地面十米开外。鸢目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他做不到,那离着地面太高了。

恐慌之中,他感受到有一双大手拉着自己,将自己拽离了阳台。极度恐慌之下,他“哇”一声嚎啕大哭。

下一秒,他再次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好儿子,真够勇敢!”

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已经骑在了父亲肩头。父亲藏蓝色长袍的衣摆随着风声摆动着,就像动画片里那些大英雄的披风。

父亲似乎化作一匹高头大马,将自己高高驮起,随着周身的风流驰骋着。

父亲乘着风,载着他飞高了高空,他就骑在父亲的肩头,小区院子里、院子外的景都看到了眼中。

“乘风好不好玩?”

他听到了父亲的笑声。这个比自己大了近三十岁的大男孩,似乎玩得比自己还要开心。

那一天,他第一次体验到伴着风而行的感觉。父亲告诉鸢目,他是这个世界上的“风语者”,有同风沟通的能力。父亲更像是把这份能力当做了“职业”,指挥着风流,让它吹向大草原深处的那些风力发电机,吹动它们巨大的扇叶旋转着,输送着用之不竭的能源。

不御风的父亲,和百姓家的那些中年男人无异。不工作的时候,他总是戴着一副近视镜,伏在书桌上看书,或是用电脑和网络上的朋友下几局象棋。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清晨就圈起一阵风离开,直到黄昏才会敲响家里的门。

“什么时候,你看着外面起风,那就是爸爸忙完工作回来了。”

这是父亲出门工作前常对鸢目说的一句话。

父亲毫不吝啬自己的能力。谁家孩子打羽毛球球飞到了树杈上,父亲也会扬起一阵风把它吹下来;朋友家的女儿出门拍照,父亲会用一个响指打出小气旋,向桃花树要些花瓣下来,把那女孩装扮成下凡的仙女;五月份出去放风筝,鸢目家的风筝总是飞得最高的。风托起那只鸢木爷爷年轻时做的老风筝,把它带到最高空。

父亲和风宛如知己。只要父亲有需要的时候,风总是随叫随到。

……

当然,风也不是虽是都听候父亲差遣的。

鸢目八岁那年,第一次经历学校组织的春游。明明选了个好日子,可就在春游当天,明朗的天空却突然卷起了狂风,远处一道黄褐色的沙墙呼啸着,向着这座城市袭来。

极为罕见的,这座城迎来了一场沙暴。

第一次春游在班级中度过了。鸢目和同学们的脸上挂着沮丧。有孩子提出,既然鸢目的爸爸是可以唤风的风语者,为什么不让他爸爸帮忙,把这场沙暴送走。

鸢目回家之后,把同学的想法和父亲说了。不曾想,父亲拒绝了他的要求。

“这股风原本是要吹到南方,去吹散南方城市的酷暑的;我不能拦着它,让它到别处去。”父亲说道:“风来的时候,告诉我西北方的草场变成了沙漠,没有什么东西能固定沙土,都被卷来了。”

“可我明明能出去玩……”

“老爸知道,不能去春游扫了你的兴。”父亲一只大手搭在鸢目的肩膀上,被他赌气般的甩开了:“等这股风过去,老爸带着你和你的同学去野餐。”

父亲不是说着糊弄鸢目这小孩子的。五一的时候,父亲应了他的承诺,让鸢目带着几个朋友一并去了公园。

父亲有烧烤的手艺,租了一个烤架一箱炭火,鼓着风吹燃了火焰。鸢目还在那边玩闹的时候,一盘又一盘的烤肉已经被端上了桌子。

“这么快?”他惊愕地揉着眼睛:“怎么做到的?”

“这就叫‘风助火势’。”父亲唇齿间难掩得意之情:“还记得《三国》里的赤壁吗?就是因为一场东风,东吴借着火败了曹操十万大军——火能不能燃起来,向着哪里燃,有时候是要听风说了算的。”

不过在小孩子们面前露了一手,但看似是给儿子在朋友面前长了脸。鸢目看着父亲纵着风与火相伴相舞,风流勾着焰火的边,勾着焰火婀娜的舞姿。夹在烤架上的食材过了风火,不久就散发出了香味。

虽然没怎么见过父亲在家里做饭,但这份烧烤确实成功引住了鸢目和他的伙伴们。就连那些陪孩子一起来的家长,也被鸢目父亲的手艺吸引。嘴上客气地说着“不劳您忙活了”,等到烤串上桌,他们又撇不开那紧盯着的目光。

“鸢目爸爸这手艺就是好。”有人对鸢目父亲提出了好评。

“要么说成功人士哪里都成功呢。”另外有人说道:“咱们这片地方,就这一位‘风语者’,有些时候刮阵风,都是人家给唤来的。”

那些人一句接着一句的恭维,鸢目看到父亲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嘴上“哪里、哪里”地谦虚着。

他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他眼中最优秀的人。但那些家长通过贬低自己的方式来抬高父亲的身份,总有一些让他不舒服的感觉。那些大人虚假的恭维,让他尴尬的有些作呕。

“无聊。”他在心中默默对这些大人们评论道。

(二)

若不是那些大人们互相比拟,鸢目和父亲的感情根本不会出现裂痕。

父亲同自己态度的转变,正是从那一次酒局之后开始的。

那次父亲把鸢目带到父亲的朋友面前聚会。那些大人们喝了些酒,互相吹捧的同时也不忘提一嘴自己的孩子,张家的小子上了大学,李家的闺女找了女婿。那些人吹捧着自己的孩子的优秀,在他们的口中,自家的儿女都是国家的栋梁人才,拿着高等学府的学历,坐拥百万资本的企业,是那些大部分人做梦都难以梦到的生活。

父亲是风语者,那些人一样身手不凡。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同大自然的风雨雷电相通。父亲“风语”的能力在平常人眼中算得上神通,可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是一株草苗。没有人崇拜他的神力,倒是因为亲近的关系,有些人口无遮拦的开着玩笑:

“老关,我可得说你——拿着风不赚钱这是亏。你看看咱李哥,靠着唤雨的本事发了家,人现在成了他们工程的‘雨神仙’。赚的钱够他孙子娶媳妇儿!”

“你这儿子还小呢,总得挣点钱把他送到好学府去吧?风语者的儿子,不得比他老子更有出息?”

“我看老关他家儿子机灵着呢,将来好好学,比咱几家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小子,你可得给你老爸争光啊,你爸是风语者,你将来是风语者二代,只能比你爸更有出息才行!”

聊着聊着,有些人就扯上了鸢目。

鸢目看着父亲,父亲被酒精熏红的脸上露出认可之意。他不理解,怎么自己去了一趟饭局,将来的目标就已经被这些个成年人钉在了十字架上。

……

在那天之后,父亲似乎变了一个人。

父亲为鸢目制定了数不清的规矩。好些父亲可以和朋友们做的事情——像是抽烟、喝酒,或是嘴里不住地吐着脏话,只要鸢目学了一条,父亲便会抓起他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摔你一跤,让你小子长长记性!”

疼痛中,鸢目听到了父亲粗鲁的嘶吼声。

鸢目眼中的父亲,曾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以前自己犯了什么错,父亲做得最多的便是留下自己,用一双握着自己的胳膊,和自己促膝长谈。那遮在眼镜下的双眼散发着谦和与智慧的光。但现在的父亲似乎失了那份耐心,不再用平和的双眼望着自己。每次看向自己时,双眼中都是严厉的审视。

嘴里常说的一句话,变成了“今天作业做完了没”、或是“这次考试考了多少”。

为了保证鸢目作业的正确率,一个错题他总要罚鸢目十几遍。甚至省略号少点了一个点,都要被父亲抓过去重新写一遍。那刺眼的白色灯光照亮了鸢目的脸,还有他印着泪痕的双眼——每一次没有按照规定完成任务,都要被父亲粗暴地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自己手脚一道道血痕,明白了自己父亲绝对性压迫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才选择忍气吞声,完成父亲的要求。

他像是审讯室内的犯人,被按在钢铁做成的台桌前摁下鲜血的指印。

按照家里人的说法,父亲是爱自己的,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未来,才对如今的他那么严苛。但鸢目总感觉不到父亲对自己的爱意。以前那个用肩驮着自己乘风,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出门野炊的父亲似乎已经被风卷走了——一并卷走的,还有父亲以前无言且宽厚的慈爱。

如今的父亲,更像是一位监工,监督着自己去完成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家长内心深处的虚荣心。

……

鸢目一开始是无法反抗的,但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对于父亲的怨言越来越多。当他长到14岁,和父亲长得一样高时,他发现自己有了抵抗父亲的资本。他发现,以前那个山一样的父亲,如今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于是当父亲大喝着命令他完成任务时,他第一次瞪着眼睛向父亲说了“不”。

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父亲的大手打得他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嘴上一股温热袭来,用手一抹,便是一滩鲜红。

怒火冲上了鸢目的颅顶,燃尽了他仅有的一丝理智。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浮现出无数种杀掉面前这个男人的方法。他幻想着自己手持刀刃,刺入男人的身躯,看着鲜血从男人的身体流出,让那座大山在惊愕中土崩瓦解;或是用自己有力的双手死死扼住他脆弱的脖颈。让他在痛苦中缓缓窒息,那男人眼前的最后一景,就只有自己狰狞得意的面孔。

鸢目额头上的青筋暴突着,握紧的双拳砸向了父亲的脸。

……

(三)

鸢目没有按照自己的冲动去行事。

父亲那座山不仅立在了他的身前,也立在了他的心上——毕竟那是父亲,是陪着自己时间最长的一个男人。

他不愿再和这个男人生活下去了。

他放下拳,一转身离开了家。

……

鸢目哪里都去不了。一个14岁的孩子,跑到哪里去都是危险的。一番彷徨后,他坐在了小区的长椅上。盯着反着星月光芒的石砖路,让眼泪任性的从脸颊划过,落在地面上。

父亲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鸢目还记得,自己没有父亲肩头高的时候,问过父亲一个问题——父亲“风语者”的能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父亲告诉他,这是鸢目的爷爷教给他的——他们是风语者的世家。

按照父亲的说法,鸢目的爷爷在鸢木出生前就去世了。老爷子活得不算长寿,仅仅活了55岁。一辈子没病没灾,就是在一个大风天突然消失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一个风语者最终的归宿,就是化成风本身。从老爷子离开的那天开始,父亲正式地成为一名“风语者”,操纵着风流,直到今天。

父亲当风语者的事情,鸢目奶奶是不同意的。父亲把它坚持了下来。父亲说过,他坚持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这是他的父亲——鸢目的爷爷一生中唯一要他做到底的一件事。

鸢目曾说过想和父亲学习“风语”,他看到父亲当时虽稍有疑迟,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告诉他,等他长大以后,便会兑现这个承诺。

鸢目今天还记得父亲和自己说过的承诺。

恐怕父亲早已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

清冷的晚风刮醒了鸢目。眼泪流干了,怒火也熄灭了,理智促使着他回家去。

无论父亲对他做了什么,他刚才确实对父亲做得有些过分了。他只希望父亲现在已经休息了,兴许一觉过后,明天的父亲便会忘了这件事。

鸢目回了家。父亲还醒着,坐在餐桌旁喝着他买回来的啤酒。几根燃尽的烟头散乱的丢在烟灰缸里,其中一支还未燃尽,缕缕飘着烟尘。

父亲似乎比自己还要委屈。

这一次,鸢目似乎胜利了。但他得不到胜利的喜悦。他从父亲的手中夺过酒杯,既然父亲可以靠着它解决忧愁,那自己兴许也可以——他要做给父亲看,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命令的小孩子了。

夺走父亲酒杯的一瞬间,他本以为父亲会再度立起他的双眉,瞪圆了眼睛用粗话呵斥着他。但他只是听到父亲无力的说了一句:

“想喝,就再去拿个杯吧。”

鸢目去拿了杯子,刚刚放下,父亲端起酒瓶,在他杯中倒满了酒。

父亲有些醉了,拖着唇齿不清的长音说着:“鸢目,别生爸爸气——爸爸现在就想和你聊聊天。”

鸢目放下酒杯,坐在了父亲的对面。

“爸爸打你是爸爸不对,你的努力爸爸知道,但爸爸相信你能更上一层楼,所以才对你那么严;爸爸有些坏习惯,又不希望你沾染上……”

家里的灯全关了,唯有餐厅的灯还亮着。借着昏暗的灯光,鸢目看着父亲用力睁着那对红肿不堪的眼眶。话虽然说不清楚,但一字一句,父亲都说得格外认真:

“哪个爸爸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得优秀呢?你也是懂事的大孩子了,老爸不希望你长大之后碌碌无为;风语者一家,哪个不是人们说起来都挑大拇指……”

后面的话,鸢目已经听不清了。借着酒力,他再次向父亲提出了那个想法:

“爸,你教我御风的‘风语’吧。”

“你想学?”

“想学。”

“那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是‘风语者’吗?”

“因为爷爷是。”

“错了。”鸢目看到父亲放下了酒杯:“爸爸17岁那年,你奶奶生了重病。人是救回来了,也没钱供爸爸上学了。你爷爷了做很大的思想工作,最后为了维持家里生活,让爸爸继承了他的身份,成为了‘风语者’。”

“你爷爷说,‘风语’只能在成人之前学到,成了人就学不来了。他要我将这个身份坚守下去——在那个年代,一个会御风的风语者是不愁吃穿的。又赶上国家正在做能源工程,老爸就投身去了现在的企业,借着御风干到了现在。”

“鸢目……”时隔多年,鸢目再一次与父亲促膝长谈。

父亲虽是醉意缠身,说的话却不乱,都是心里的:“风语者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爸爸希望你记住,不管会不会‘风语’,是不是风语者,大前提都是一样的——你永远都得先做一个优秀的人。”

(四)

鸢目19岁那年,到了面临高考的年月。

直至鸢目成年,父亲也没有教授鸢目“风语”的本领——倒不是父亲违约,最终是鸢目改变了主意。他想好好的上大学,有机会考到国外去,把海外的科技成果融会贯通。

自鸢目上了高中,父亲便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严苛地对待他。这次百日誓师,学校里热闹完,回了家又热闹了一遍——父亲特意买了一个蛋糕。说是提前庆祝鸢目高考夺魁。

上高中的这些年,父亲问的事情由学习成绩变成了校园生活。似乎是看鸢目有了主意,他不再过问鸢目班里成绩是否优秀,考试是否名列前茅,更是关心他在班级里有没有好的人际关系,老师是否给予他正面评价;有一次和父亲小酌过后,父亲打趣地问他:是否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有喜欢的女孩子好啊,”父亲笑着说道:“爸爸当年还喜欢上一个呢,我和我们俩哥们儿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儿了,爸爸当时没敢追,让我那同学给找上了——后来还想找人家女孩谈吐真心来着,还没等到机会,就让你爷爷叫回家里学‘风语’去了。”

“喜欢就去追。只要不影响你们学习,爸爸同意你这么做。”父亲拍着鸢目的肩膀:“有机会的话,去和她上一所大学——好女孩要珍惜,错过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寻到了。”

父亲的语言中有说笑的成分,说话途中总是不住地调侃。明明是鸢目有了新欢,他比鸢目还显着高兴。

“爸,等清明我们休息了,去公园看桃花吧。”鸢目向父亲发出了邀请。

“是叫我看桃花?还是叫我看你那女同学?”父亲脸上笑出了褶。

鸢目都不曾留意,这几年父亲的头发已经由乌黑变成了花白。脸上的周围越来越深——有前些年愁事情皱眉挤出的痕,还有上了年纪遮不住的鱼尾纹。鸢目的父亲社交爱笑,鼻子边的法令纹随着年龄也越来越深长、越来越明显。

这个春天,都是鸢目陪着父亲过的。北方的春天风大,城内的桃花必须要经过最后那一阵北风的洗礼,才能开出那艳粉色的花来。

而父亲这两天的工作量也不小,他时刻监控着草原深处的发电站,生怕强劲的风力吹坏巨大的扇叶,天天早出晚归,比任何时候都要忙。

……

而正是忙碌的春风下,距离桃花开花还有20天不到的时候,父亲突然消失了。

父亲消失的日子,和这个春天的每一个大风天没有任何不同。

父亲离开之前,为鸢目留了书信。

书信的内容上除了向鸢目致歉,还说明了当年迟迟不向鸢目教授“风语”的原因。

风语者的归宿,是幻化成风,回归到“风”本身当中。

自学会“风语”那天,一个人的生命便进入了最后30年的倒计时。

兴许,这是想要驾驭自然必须要有的代价。

……

那一天,鸢目的心情五味陈杂。

父亲不在了,他想要痛哭,却哭不出来。

哭,也没无法把父亲再唤回来。父亲和鸢目爷爷一样,成为了风的一部分,就游荡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鸢目还知道,这座城从此少了一个风语者。

……

鸢目的朋友知道了他父亲的事情,有不少人来看望他。

其中自然有鸢目爱慕的那位女同学。

“你知道吗?风不仅可以为我们生者提供便利,它也是引导葬身关外的亡魂归乡轮回的向导。”鸢目听到她这样说着:“你爸爸为我们生者做了这么多事,现在又去为亡者引路了。”

她向鸢目诉告一则新闻:南方发生了一起空难,一百多人葬身在那不知名的山谷中。破坏程度过于强,以至于那一百多名遇难者迄今都找不到一具完整的遗体。

“只要这座城还有风,你爸爸就一直在守着他的家乡;但那些人已经回不去家了,只有风可以将他们吹向最终的归宿。你爸爸一定是化身成风,去带着他们回家了。相信当我们感受到风起,吹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便是那些生命被风引着,归乡轮回的时刻了。”

说着说着,那女孩的眼圈红了。

(五)

清明的时候,鸢目回了趟老家。

这年代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在家里设牌坊了,唯有鸢目的老家还立了一间。

列祖列宗的名字都在这里放着。有些人成了“风语者”,有些人也不是。那些成了风的人,牌匾上的字都是青蓝色的——这是祖上的规矩。

鸢目爷爷的匾就放在上面。老家的大人们在下一栏的匾上用青蓝色的墨写下了鸢目父亲的名字。

“好好考个大学,别担心‘风语’的事情——只要咱们老关家有人,就永远有人扛起‘风语者’的担子。”老家的人这样安慰着鸢目。

……

从老家回来,还有一天休假。按照之前和父亲说的,鸢目约着那个女孩去了公园看桃花。

女孩穿着一身素色的汉服。陪着她走在桃花树下,倒像是回到了千年前,邂逅了某一位优雅质朴的大家闺秀。

“你爸爸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赏花途中,女孩看到鸢目总有些心不在焉,自己想去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会尽力帮你考个好大学,算是为你爸爸做点什么。”

“真谢谢你叫我出来。今天桃花开的蛮艳的,不来看看真的太可惜了。”女孩转移了话题,找了一颗桃花树并膝而坐:“帮我拍张照吧。”

鸢目应了她,拿出了相机。镜头里的女孩在桃花的映衬下更显得娇艳。一阵风起,吹下些许桃花瓣,其中一瓣在空中飘落着,最终落在了女孩的发饰上。

“鸢目,”女孩微笑着面对镜头后面的鸢目,笑容同那春风一道暖入人心:“起风了!”

“是啊……”

鸢目感受着那拂面的春风,心中泛起一起涟漪。望着女孩被风流扬起的发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向着那风中的女孩,又像是向着那微风本身,用唯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呢喃着:

“起风了。”

鸢目按下了快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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