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怜的赌徒

(一)

  深冬。道路旁的柳树光秃秃的,田地里,院子中,还残留着积雪。天虽然冷,村里的小店依旧人语不断。多数村里的男人常来店里,一来农事都歇下了,没正事可做;二来闲人多,打牌,赌钱也容易凑局。

  王三是牌局的常客,他的个子中等,面孔微微泛红,酒糟鼻子,脚上拖踏着一双破旧的棉鞋。这次,手头没钱,他只是站在一旁观看,为了看清炕上打牌的情形,他得不时垫起脚,伸起脖子。打牌的手和落牌的席子在他的眼中浮动,有人打得好,他跟着叫几声好。这时,女店主刘二娘走来,对王三说:

“又来啦!光看有啥意思,等会添人了,你也跟着玩啊!”说完,二娘捧着笑脸,开始打电话聚人。

  “那行。我想起点事,先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你快些啊!”二娘回了一句。

  王三匆匆地走回家里。他媳妇正看着电视,听着开门声就知道是他回来了,瞅了他一眼,视线立即转回屏幕上。

  “媳妇,快给我拿一百块,我今晚再玩会。”他和气地说着。

  “不行!家里剩的钱不多了,还留着过年呢。你之前输那么多,怎么,还不够吗!”媳妇有些不满,话中带火。

  “输钱……那也是之前的事。这次也许就能赢钱了,快给我拿钱吧。”他有些理亏,但语气仍没变。

  “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是在家呆着吧。”

  “臭娘们!让你管钱是给你面子!你不拿是吧,行!吵架伤牌运,我不和你吵。你等着我赢钱的!”

王三甩下最后几个字,走了出去。家里媳妇在哭,哭声中夹带着咒骂。

  还好我的老父母还活着,王三心里想。他来到老父母的房中,屋内一盏小灯泡正亮着,灯泡外壁上落有灰尘和夏日蚊虫的躯壳,遮挡了部分光线,显得昏暗昏暗的。炕上他的老父母正坐着。老父亲抽着旱烟,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吐出一阵阵烟雾,闻着热辣辣的;他老娘正靠窗坐着,手里坐着针线活。见到儿子进屋,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打开了,笑着问他:

“儿来啦,快坐下,外面冷不冷啊?”

  “还行吧。那个啥,爹能给我拿一百块末,我今晚去玩会。”王三问他爹。

  老父亲仿佛过滤掉了这句话,没做回复。等了一会,见碰了父亲的冷脸,王三双眼眯成线,笑着转求他娘,“娘,你帮我问问爹。儿学好了,不怎么赌钱了。今晚……就是想玩一回,以后肯定不了。”他老娘有些心软,便对老伴开口:

“他爹,你就给他拿些吧。他会改悔的。”

  “对呀!爹,我说真的,要是之后还玩我就剁手指头。我以后也不来烦您了。爹……”王三顺势补了一句。

  想了一下,老父亲叹了一口气,开始翻动他的包,嘴里还嘟囔着:“都是你从小惯的!生出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我前世杀黄牛了呀!”正摸出一张钞票,扔到炕沿边。  王三伸手抓住钞票,像强壮的鹰爪紧紧钩住猎物,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出了屋,还没有揣进兜里。

  王三神气地来到店里。今晚他的运气很好,赢了几百块,赏给点主几十块钱,又买了两瓶酒和一些吃的。“这才是生活,有钱就是好啊,想玩就能玩。”王三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哼着调子回了家。

(二)

过了几日,王三手头的钱都输光了。好运似乎晕了头,那天碰巧眷恋了他,之后便一去不复返。接连的败局并不能消除他的赌瘾。傍晚来临,刚喝了几杯酒,他坐在家里却浑身不自在,生活中没啥能吸引他――除了赌钱。一个声音在引诱他“去玩吧,说不定就能赢钱了。”

  “媳妇,给我拿些钱,我……再出去玩会。”王三头有些昏沉,说话也欠连贯。

  “你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喝酒。你喝成这样,还出去玩啥?你过不过日子了啊!”媳妇话中含怒,心里有些悲凉。

  “你拿……不拿,信不信我打你啊!你个臭娘们!”

  “你就会打我,是不是!有本事你就打我,咱这日子就别过了!年……也别过了!”

  受到了刺激,王三有些清醒了。年节还没到,腊月里家里又吵架的话,真的不好。再一想,吵架伤牌运,还是算了吧。

  “行,你厉害啊!我不和你吵。我出去借钱,我就不信玩不了。”王三大步走出家。

他来到了老父母的家。屋里没开灯,二老似乎刚刚睡下了。他走进屋里,摸索着开了灯,二老也惊醒了。他老娘揉了揉眼睛,先是疑惑,后又转为欣喜;老父亲有些生气,对他说:

  “你来又干嘛!我没钱,不会再借给你了。”

“爹,别这么说。我有些想玩,你再借给我些钱。我以后肯定不再赌了,我发誓!”

  “你不再赌,你有那志气吗!别骗我和你娘了!你走吧。”老父亲怒视着儿子,心里生着恨又有无奈。

“那个儿啊,别再赌了。要是过年缺钱,我这还――”老娘还没说完,就被她老头打断了。

“我上次不是还钱了吗!这次我手气好的话,再……给你买瓶酒,我能学好的。爹……”王三不死心,还在央求。

  “上次是上次,上次你说再也不赌钱了,今天怎么又来了!你没钱,还穷赌个啥。赌鬼中,是没有赢钱的!你怎么不改悔呢,儿啊!”

  “好,你不借我钱,我去找别人借。你瞧着吧!”甩下这句话,他恨恨地走出屋,“哐”的一声关上门。来到屋外,王三哼了一声。

(三)

  村里的店很热闹。屋里烟雾缭绕,炕边摆了两座麻将,麻将桌上,摆牌声,扔麻将子的声音,还有观众的交谈声,相互混杂起伏不定,像一锅正在沸腾的热水。

  炕上较为安静,几个赌徒坐在各自的方位上,拿起手中的牌,眯着左眼用右眼细细地看牌角的花色,思考着赌注。忽然,一起亮牌,这次又是庄家的牌最大,众人的钱如水般流汇入他的口袋。

  王三带着愁容走进店里,看见炕上已经摆了牌局,他眼中一亮,但是亮光如风中的小火苗,一会又消失了。眼尖的店主瞅见他,立即热情地走近,打起招呼:

  “这不是那谁吗,快进屋去吧,今天来了一个外村的庄家,听说带了不少钱呢。也许能碰碰运气。”

  “那个,我手头有些紧。能借我点钱吗?我赢了就还你。”王三边说边捏手指头。

  “都好说。啥还不还的,我这就去拿。”随即王三就拿到了二百块。有了钱,王三挺起胸膛直接走进人群,找了一个位置,喊了一句“加我一个啊!”

  没几局,他又把钱输光了。他心里有些闷,他还不甘心,又向店主借了两百块,这回他要赌大的,他要一次全押上。等着亮牌的前几秒,他的心砰砰地跳。但盲目的勇气并不能挽救什么,结果是全输了。看着席子上的牌,他的眼睛有些花,头有些晕,他感觉自己在做梦,又好像不是。

  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寒风吹刮着他的脸。四周的房屋已经是漆黑一片,融入了夜色。他已经辨认不出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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