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逃离现有的生活。
“没有哪种生活是值得一直过的。”走出图书馆的阿明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逃课去图书馆是他两个前的决定,在这之前,他过着在宿舍终日游戏的生活。因为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又无法忍受枯燥的教室,所以他决定去图书馆暂避风头。
第一次到图书馆,是清冷的,由于是上课时间,图书馆并没有几个人。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书架间游荡,但阿明也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他们,对他来说想找到知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找来一本余华的谈话集,就在图书馆坐了下来,一读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时间里,他读到了梭罗、列夫托尔斯泰、杰克伦敦、卢梭、卡夫卡、海子,他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因为他再也不用面对在过去两年时间里一直相处的同伴室友,他在这个学校像一个幽灵,穿梭不定,并乐此不疲。只有在深夜才会偶尔慨叹,这样每天少与人相处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不过也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他开始模仿着海子的笔触写诗。但还未练就诗人的技巧,就得上了诗人的忧郁。看不起故乡、看不起曾经喜欢的女生、看不起商人、看不起割裂天空的电线,在阿明的世界中,没有什么是值得肯定的。除了原本的、纯粹的世界。
阿明走出图书馆,关于他的旅程就从踏出这一步开始。他要再次证明梭罗在几百年前提出的观点——如果你想去一个地方,徒步是最快的方式。他走过公交站,盘算着平时等车半小时,到市中心四十分钟,这意味着,只要在一小时十分钟内他走到市中心,即是再次证明了梭罗的观点。他坚信现在已经没人这么做了,他是唯一一个。
路上的他,对于路感到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路边的野草上蒙着灰尘,树枝分散落在其中,不知为什么变成白色,像透了白骨,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将要正午的路两旁规矩地摆着平房,但并没有人的声音。空气中飘着太阳的味道,还有灰尘不断填补着鼻腔。这一切都不是在公交车上能够看到的风景。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同样一条路,坐在车上与脚踏实地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即使这条路在过去的两年你走过成百上千回,你的第一次徒步,依旧会有陌生感铺面而来。
阿明走到湖边花了半个小时,学校公交站的同学们应该上车了,但他已经走过将近一半的路程。他的腿也有些许发软,这在他上坡时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阿明做到湖边,看着湖边钓鱼的大叔,想象着他们的生活。穿黑衣服的大叔年纪偏大,也许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奋斗一生终于能够向人生请个假。每天上午拿着钓竿,来到湖边,也许不是为了垂钓,而是为了逃离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板,避开乏味的家庭生活,偷一个清净的时光。
穿红衣服的是个年轻人,按理说,大多数人在这个时期都应该在上班,社会上对这些拼命上班的往往都给予高度的评价,上进心是最常用的词组。但人们总是在强调生活物质提升的意义,但忽略人生本身的意义。人生的积极有他的意义存在,但人生的消极也有他的意义。一辈子不离开镇子的康德从消极中寻找到了人生的哲学。也许这个年轻人,也是个哲学家,钓竿是他的哲思道具,他借此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阿明在这儿待了两分钟,就又继续上路了。快到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把马路都烤成了水波浪。阿明像一个船一样随着滚烫的地面起伏不定。在路的尽头,有一对妇女出现了。年纪稍大的,肥大的身体撑着一件花衫衣,脸上的肉也跟着她的每一步有节奏的抖动着,身后跟着那位身材矮小的,又是瘦骨嶙峋,扎着辫子,黝黑的脸显得更小了。
“帅哥,能不能借我点钱去买碗面吃,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走在前面的花衫衣说。
“什么?”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阿明,有些惊恐,下意识地问出一个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花衣衫接着说道,“老板昨天带钱跑了,我们现在一分钱没有。就找你借五块钱买碗面吃,你看可以吗?”
“对啊,”身后的小辫子又开了腔,捂着嘴巴就快要哭起来,“我们被开除了,现在都饿的不行~”
阿明向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伸向自己的口袋,但又迟迟没有拿出来,沉默一会,说,“可是我也没有钱。”
“帅哥,你行行好,我们可以把电话留给你,到时候就还给你。”花衣衫说着把手伸到了阿明的面前。
阿明使劲回想着,自己口袋里钱的数目。他怕掏出10块钱,这可是他一顿饭钱,给出去就意味着他两顿饭都吃不了饱饭。但是他还是怯怯地出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钱,10块,“我只有这么多了,你们看够吗?”
还没等阿明话说完,花衣衫就把钱接了过去,连声到了谢谢走开了。至于电话,她们并没有提及,阿明也愣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算了,也算是做了个好事吧。”说完他继续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心情也莫名奇妙地好了起来。也许是给予带来的满足感吧。
30分钟后,阿明来到了市中心。一小时零三分,梭罗理论的再一次验证。阿明去到市中心的书店,花原价买了他的第三本《瓦尔登湖》,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回途路上,阿明又看到先前的两个妇女正在对着一个小女生说着同样的话、同样的哭腔,阿明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事实,但他也并没有回头,只是朝前走去,心中想到,“十块钱买个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