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太阳像一个椭圆的血饼子慢慢坠落，洼地里的白冰上像喷了一层红血。
——太阳落下去了，天地间氤氲着一层紫色的薄雾，白冰闪烁着暗淡无神的光彩。
——天地黄澄澄的，像橘子皮的颜色，后来又变成了铁灰色，后来就黑了。
七八个星斗亮了，也是闪闪烁烁的，冰上的确看不到星火，雁群变成一团模模糊糊的暗影。
——这一夜有风，风从田野里刮过，吹得高粱秸子响，高空中有孤雁鸣声。远处有朦胧的狗叫。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
温暖的东南风吹了一夜，第二天，墨水河里就响起了冰块坼裂的啪格声。
垂柳上突然萌发了米粒大的芽苞，桃花也绽开了粉红的骨朵，早来的燕子在洼地里、河道上飞翔，成群野兔子追逐着交配，草芽泛了绿。
几场如烟如雾的春雨过后，爷爷和父亲脱掉了狗皮衣裳。高密东北乡的黑土地上，日日夜夜骚动着万物生长发动的声响。
——爱情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这件鬼事儿折磨死了无数英雄好汉、淑女才媛。
——复仇、反复仇、反反复仇，这条无穷循环的残酷规律，把一个个善良懦弱的百姓变成了心黑手毒、艺高胆大的土匪。
——大风刮不了多日，亲人恼不了多时。
——窗外雨声如潮，瓦檐上水流如瀑。
——雨水像箭杆般射到驴子身上，一部分飞溅出去，一部分沿着它灰暗的皮毛，汇集到肚皮底下，流到地上汪集的雨水里。
焦虑不安的水面爆豆般跳动着，骡子一动不动，只偶尔睁一下那鸡蛋大的眼睛，又立即闭上。
——恋儿转回身，用洁白的牙齿咬了一下肥厚的嘴唇，嫣然一笑，灰暗的房子里像亮开了一团金色的光，窗外嘈嘈杂杂的雨声像被一道绿色的墙壁挡住了。
——屋子里又暗了，窗外灰蒙蒙的雨幕更厚更重。
——恋儿又进来了，她倚着门框，目光迷离地看着爷爷。她原先清澈如水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蓝色的烟雾。
雨声又退出很远，爷爷感到脚心里和手心里流出了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