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坐在巨幕影院的躺椅上看星际穿越,已经有四年了。不知为何,我期间也看到过很多部感动震撼人的电影,包括诺兰的盗梦空间,但这个电影给我的观影影响竟然如此深刻,一想起“好电影”三个字我都会不由自主想到它、想跟别人推荐它、想到我还欠它一个许诺——我还会再看的。
不得不承认诺兰的电影总是这么有个人特色,他喜欢的叙事手法和节奏把控都那么如出一辙有迹可循,可即便如此,每次看完你又不得不臣服惊叹于他的安排。我一直觉得一部好电影应该是看完以后除了当时的情绪被带动被支控以外,当情绪散去我仍然没有或者无法做到停止关于它的思考。盗梦空间是想象力和逻辑上的思考,而星际穿越则是带着回味地思考,享受没有结论也不求结论的过程。
Cooper这位深沉的父亲实在让人动容,我的几次落泪都是感动于他和Murph的感情。他深深地爱着他的女儿,比起什么人类的存亡他更在乎那个偷偷躲在副驾驶座椅下的墨菲,他想陪她成长,所以他在太空中与时间赛跑——回去晚了,女儿死了,他的离开就没有意义了。女儿一直记恨着他,直到自己与离开时的父亲同岁那年,Murph才第一次录制了视频通话。这是Cooper第一次看到长大成人的女儿,也是女儿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正视父亲的离开。这一天,女儿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来到了NASA作为一名研究人员,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兴趣,还是为了在另一个星系以自己的方式与父亲站在一起;这一天,Cooper经历了一场生死的大浪,他的同事离开了,被这个他深爱的宇宙吞噬,尸骨无存。Cooper回到主飞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视频,他看到女儿的时候嚎啕大哭,这一无声的啜泣,不知包含了多少对女儿的思念牵挂,多少难言的心酸苦痛,多少不可明说的挫败和绝望。当他穿越到黑洞里的五维空间与过去的自己和女儿对话,他坚定地发送出莫斯密码:stay,让女儿快把自己留下来。 他最终还是无法原谅那个没有陪伴女儿成长的父亲,即使此刻他已成为了向人类发送救命信号的伟人。可是Cooper自己又如何得知,那份对于女儿的隐隐牵挂,才是他这个宇航员身上最有力量的品质,这是机器人和探测器都不具有的爱、感知力、对寻找生命星球的渴望和迫切。
Brand在探索第一颗星球失败以后她说“If we don't understand love, what if love is another dimension, what if love is something that transcends space, time, gravity. 我们习惯用理论来思考问题太久了,也许爱是时间、空间和重力以外的另一种纬度,来自爱的感应和召唤,应该相信。这是全片最浅显的主题,因为每个人到最后都能看懂,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感知他;但我觉得,这也是全片最无解的“理论”,黑洞和虫洞的知识bug是有解的,人类命运的沉浮也是有解的,唯独为什么人类的爱、信仰、勇气会具有如此强大的与宇宙抗衡的力量,这反而是最深刻的理论。
盗梦空间里造梦也是时空折叠的玩法,甚至也是一种更深奥的“宇宙探索”,诺兰已经是第二次告诉我们,唯有爱才能实现时空的不可逆转,就像造梦师的陀螺旋转着提醒自己梦与现实,就像Cooper通过手表和女儿传递来自星星的信息,总有一样东西,无论时空如何逆转只要这个人不会忘记,他所记得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在时空中逝去。
科幻和航天主体的题材总是看得人热血沸腾,人类对于宇宙世界的探索永远在冲破前人的想象界限,NASA这个组织的存在更是一些天文迷的想象力寄托,在电影中,当地球资源极度短缺人们衣不果腹之时,已经没有国民同意政府再投巨资在航空研究领域了。小时候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把它当成一颗会发光的糖果,即使摘下来也能装进兜里的那种,后来听说了嫦娥奔月的故事,知道月亮宫里住着嫦娥和玉兔,才知道我所看到的“糖果”不过是宇宙地图上的一个小岛,甚至是浩瀚银河里的一粒彩石,而我自己,才是那一颗扔进银河里会瞬间被吞没的糖果。这是无知闹的笑话,也是异样的眼光下的 我和宇宙的故事。当你所了解的天文知识越多,你懂得的相对论知识越深,自我的卑微感和勇于承认自我卑微的心情就会越加强烈。为什么人类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宇宙探索的脚步,即使发送出去的航天器再也没有信息反馈回来,即使宇航员可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和灾难,人类真的只是在为人类寻找另一个备用的家园吗?相对于宇宙这位母亲在茫茫之中包容万象的无私和伟岸来说,这个理由太肤浅,也太不值一提了。人类探索宇宙,是因为人类在自然面前已经太自负了,一些倾覆性的后果已经开始显现,自然的伟大人类后知后觉,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来得太迟,我们怀着友好的心情探索宇宙,而不是“征服宇宙”,这是人类清醒的自我认识。
电影里第一个让我落泪的人,是Romily,那个在主飞船里等待Cooper和Brand二十二年的宇航员,Brand年轻的双手捧着Romily 苍老又沧桑的脸庞,她说你怎么不休眠呢,这个隐忍的男人说我以为你们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想把生命浪费在睡觉上。Cooper和Brand满是心疼和伤感,直面时间的流逝就是这么残忍的事,一个人在茫茫太空中是如何熬过这二十二年,每天只能与物理公式和数学方程交流,如果没有那种强烈的信念感,恐怕会选一个最寂寞的时候跳出舱外来结束这场与时间煎熬的对峙。也是在他身上,我开始理解了Dr.Mann,这个电影里唯一的反派。认真来讲,我还不能称Dr.Mann是一个反派,只是他是这个以“为了爱和人类而穿越星际”为主题的电影里唯一一个考虑到自己、为自己而活的人。曼恩博士曾经是最伟大的领袖,我们愿意相信,在他选择给地球发送“这个星球适合人类居住”这个骗局之前,他所做的工作都是奉献的、伟大的,包括把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又不可逆转的境地——他也曾为了人类奉献过。诺兰给曼恩博士取名似乎有点意思,Dr.Mann是不是就是Dr.Man——人类,诺兰其实想表达的是,在真正的绝境下,人性的正反面几乎在一念之间存亡。毕竟人类不是TARS,每个人都只活一次,而对于人性的临界点,我们最好永远不要去试探、不要去妄测。这个人物的设定,为剧情增加了一些跌宕的成分,也为电影增加了一些血性,诺兰没有在塑造一群无私无畏的pilot战士,而是诠释了一个完整的人格不会总是那么无私无畏、无知无感,他们也有顾忌自己、顾忌家人的私心,只不过,真正的英雄不是在未知的危险和死亡面前就自动心存大爱,而是他们总能调动起常人没有的信念和意志,这种信念和意志的来源,也只不过是因为给过女儿一只腕表的承诺,因为寻找失踪多年的恋人还等待着她去寻回——这些人之常情的私心、私爱。
电影最终的结局回归到一个非常温暖治愈的角度,Brand在一个新星球上搭建人类未来的家园,而Copper一个人偷偷开走了宇宙飞船准备去找她,也许我会想象成后面是一段穿越星际的爱情,又或是一场时隔多年的老友重逢,毕竟在一望无际的浩瀚宇宙里,爱是唯一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通俗的、柔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