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暴雨声与雷声交融着,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在残破的玻璃格窗内,一张苍白的脸时隐时现。
深陷的眼眶,浅白的唇色,憔悴不堪的脸庞。
她伸手,试图推开窗,但窗外狂风呼啸,格窗纹丝未动。她身子前倾,浑身的力量集中于手掌,“咿呀”一声,雨肆无忌惮地灌进来,打在脸上,刺得生疼。沉默,呆滞,风声在小隔间内呼啸。
人生真是荒唐,一念寻死,一念求生。
冰凉的雨水并未冲散那道阴霾,冷静之余,寻死的念头如野草抓住地皮,拼尽全力地扎根,挥散不去。
不远的地方,一罐白色的瓶子侧倒着。对于精神脆弱的人而言,安眠药和水一样重要,只是于她,它是一罐固体毒水。
她的失眠症状起始于数月之前,却于今早才诊断出,不为其他,她需要一种工具,不必痛苦就能死去的工具。
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纤细的双手轻微颤抖着。脑袋微微倾斜的同时,她将手抬至耳旁,轻微摇晃后,紧紧闭眼,聆听死亡的声音。
几乎同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尽管她注销了所有网络账户,但依旧有人找到她的电话,给她发一些不怀好意的信息。
“听说割腕很有快感,如果真的想死,你就割腕啊!别装得跟可怜人一样,恶心人的东西,快去死吧。”
数秒之后,息屏,一切又重归黑暗。
01
雨后的清晨,尘土的芬芳弥散着,车辆驶过水坑,溅起了积聚一夜的凄凉。
老陈打了一颗鸡蛋,倒入滚烫的开水,搅拌,撒入一些白糖,这是女儿最爱的蛋汤。客厅的角落里,堆放着杂物箱,他将手伸进箱里,数秒后拿出两个小蛋糕,那是女儿最爱的面包。
他走到女儿门前,敲门声,接着是轻微的呼唤声,他感到有些迷惑。第一次,他未经同意,擅自打开了女儿的房门。
划破晨晓的哭喊声。
等不及救护车,他背起身体有些僵直的女儿,一路奔向附近的医院。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待了一个小时,还是未等来奇迹,他万念俱灰,哭喊声在空荡的大厅回响。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啊!”
他靠墙蹲着,双手疯狂地抓着头发,哽咽,颤抖,泣不成声。
02
四个月前,他为女儿报名参加了一场歌唱比赛。唱歌是女儿的梦想,亦是亡妻的嘱托,他铭记于心。
空灵的嗓音,出色的台风,清秀的脸庞,她一举夺冠。
此后,她成了学校里最耀眼的一颗新星。同学们羡慕她,电视台采访她,聚光灯内的她,目光所及,皆是光明,却不曾注意到藏匿在聚光灯外的黑暗。
十四岁,青春期中最为敏感的年纪。
她开始刻意隐藏身世,当问及家庭情况时,她总是避而不谈,或者转移话题。
随着名声大起,她开始接广告,参加独家访谈。“未来歌坛的希望”,“凭空杀出的一匹黑马”诸如此类的标题,席卷了各大社交平台。
涉世未深,她选择创办个人账户,粉丝络绎不绝。大部分人是因为她的歌声,也有少部分人是因为羡慕,试图寻找可以复制的样版。
“相同的年纪,凭什么就她大红大紫。”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总会时不时地冒出这么一句,透着愤怒,令人寒颤。
03
一如往常,陈沫坐在座位上,尽管窗外总会围拢着一群人注视她,但成名已久,她早已习惯。
正专注于书本时,突然有人一把搂住她的手臂,她惊地回头,是林璐。
“沫沫啊,你说我们算不算闺蜜了?”
林璐眉开眼笑,一脸善容。
在陈沫成名之前,林璐一直是班级里的宠儿,邪魅的双眼,总让那群男生神魂颠倒。但现在,不止班上的男生,几乎全校的男生都围着陈沫转,这令她十分挫败,一股无名火开始在心头燃起。
稍有心机的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尽管她嫉妒和憎恨陈沫,但平日里依旧是笑脸相迎,以姐妹相称。因此她们间的友谊,陈沫深信不疑。
“当然啦,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呀。”陈沫放下手里的笔,握住了林璐的另一只手。
林璐回头瞥了一眼,走廊上有多狂热,她心里的火就有多灼烈。
“你这么说,我真的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火了之后,就把我忘了。”
她们在众人的注视下,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这朵塑料花尽管假得彻底,却终有人看不见。
陈沫成名以来,林璐便时刻关注她,几近疯狂地关注。她不甘心于这种结果,她正挥舞着锄头,无论如何,她都要从陈沫身上凿出个缺口,然后将它公之于众。
如果我登不上神坛,那谁也别想登上去。
每次谈话,林璐总抓着身世问个不停,因为她也注意到了,陈沫总是对这些问题避之不谈。
“沫沫,今晚我爸妈都不在家,我能不能去你家待一会儿呀,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临近放学,林璐又一次挽住陈沫的手臂,脑袋紧紧贴在她肩上。
陈沫瞬间眉头紧锁,她之前已经婉拒过林璐,加之今天她们相谈甚欢,她陷入了挣扎。
“我们可是好闺蜜,你不会不管我吧?我知道,成名之后对自己的家庭住址都要有所隐藏,但那是对外人吧?难不成我还会告诉别人吗?你得相信我。”
林璐可怜楚楚,双眼饱含真诚。
“我当然信得过你啦,你要是不嫌弃,那就去我家吧,我让我爸做好吃的。”
像是释怀了,陈沫深深叹了口气。心底藏着秘密,精神总不自觉地高度紧绷,她渴望有个知心的朋友,又害怕这种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会对自己造成不利。
此刻,她选择相信,如释重负。
那一夜,老陈热情款待这位难得的客人。尽管陈沫不说,但他看得出,女儿一直很孤独。而林璐,捕获的快感令她忘乎所以,她满脸笑意,那一刻,她的笑发自内心。
04
三天后,那片破败不堪的老城区,突然成了各报社竞相报道的热门话题。
“从贫民窟飞出来的,是凤凰还是乌鸦。”
“当红艺人竟居住在这种地方,令人震惊!”
“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成名的。”
铺天而来的报道如潮水般袭来,一时间将陈沫推上了风口浪尖。
虽然大部分的评论都怀有善意,陈沫的励志故事也感动了不少网民,但正如鲁迅所言,“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国人”,藏匿在网络的最深处,一群暴徒正摩拳擦掌,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那日之后,她的社交平台上,总会出现匿名留言。
“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公主,原来只不过是个小丑。你努力卖笑的嘴脸,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垃圾堆里出来的,也只会是垃圾。你好啊,会唱歌的垃圾。”
一开始,陈沫会选择去回复,她妄图用真心去解释,但往往只会引来更嚣张的谩骂。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敢跟父亲说这些,她开始变得焦虑,恐惧,无助。
聚光灯外的世界,在那一刻无比真实。撕开伪装,所有的恭维背后,是一张吞噬一切的血口。
当攻击有了正义夹持,所有的战士都会热情高涨,不顾一切,撕毁一切。
这种诛心的侵袭维持了一周,陈沫选择注销所有账号,并推掉所有的合作。她以为,只要退出视线之外,就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她看轻了那群暴徒的追击能力,主动的妥协,犹如卸甲逃窜的逃兵,激起了他们厮杀的快感,铁骑之下,寸草不生。
短暂的平静之后,她的手机开始遭到疯狂地攻击,从清晨到深夜,短信和电话不曾间断。她不敢接听电话,她可以想象到电话中会传出什么。她的神经开始衰弱,听到铃声便极度恐慌。
用父亲的手机,她给班主任发了短信,谎称家里有事需要休学一段时间。之后便在外租了一间房子,从家里出来后,便躲进出租屋。
蜷缩在角落,一躲便是一天。
期间,她换了多次号码,但总是不出几天,便被公之于天下。她不明白,她努力回想,突然一个名字在她脑中闪过。
林璐——最值得信任的闺蜜。
不敢深入猜想,她几近崩溃,双手哆哆嗦嗦,犹豫许久之后,输入了一串扎眼的数字。
寂静,刺耳的音乐,接听。
“璐璐,我是陈沫。”
短暂的沉默后,是一声冰冷的回应。
“哦,你又换号码了?”
“我快疯了,不知道那些人从哪儿得到我号码的,不管换几次都没用。”她声音颤抖,口吃不清,“我的新号码,只告诉你和我爸。”
又是一阵沉默,“所以呢?”林璐顿了顿,“可能你爸告诉别人了,毕竟丑小鸭变凤凰了,总要炫耀一番。”
陈沫有些惊恐,夹带着愤怒。“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啊。”
“我为什么要很清楚?我们不算很熟吧?你闻闻你身上,闻到了吗?有没有一股发酸发腐的臭味?我靠近你就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跟你熟!”
“你……我们不是最好的闺蜜吗?”
陈沫不知所措,唯一的希望竟给自己杀了个措手不及。
“你配吗?你上网看看,那么多人骂你,你真觉得自己是白莲花?你不会真以为那些夸你的人是在真心欣赏你吧?他们只是在看小丑而已。”
陈沫彻底崩溃了,那一根稻草压倒了她。她匆匆挂断电话,继续蜷缩在角落里,这一次,她真的绝望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疯狂的轰炸再次袭来,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啪!”手机与墙体碰撞,零件散落一地。
那天夜里回家,她告诉父亲,自己失眠,需要看医生,不行就吃点安眠药。
老陈信以为真。
05
一场直播,吸引了上百万人观看,那是一场葬礼。
老陈从女儿的日记里得知这一切时,心绞痛得险些昏厥。究竟是谁害死自己的女儿,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场不见硝烟的屠杀,已经夺走了自己孩子的生命。
迟早,它还会夺走更多人的生命。
在葬礼现场,他如刀片在喉,每一句话都带着血,一寸寸割进他的血肉。在读完所有的日记内容后,他望着镜头,泪眼模糊。
“那些害死我女儿的人,你们应该来参加她的葬礼。亲眼看看,你们究竟干了什么?你们到底图什么啊?我们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可以来打我,杀了我都没关系,但是为什么……”
刀片似乎隔断了血管,他泣血泣泪,难以发声。
故事完
本故事灵感来源于真实故事,一位14岁的澳大利亚女孩,在无尽的谩骂中选择自杀,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些害死她的人,还在装着无辜,以为自己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没有一滴雨水会认为是自己引起了山洪。
网络暴力,正在悄悄地屠杀那些所谓不配存活于世的人,只因他们脆弱。
萌腻大叔,一个有200斤有趣灵魂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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