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五)|野菜记(原创)
文|写不好的走之儿
野菜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面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承载着美味、欢乐还有我对母亲的崇拜……
父亲在村里办的厂子倒闭以后,我们家几乎卖掉了所有的家当,还欠下一屁股的债,全家也寄住在别人的老房子里。那段日子对于我这个六七岁、正长身体的孩子来说很不好过,但母亲总能够想出各种办法,让每一餐饭除了日常的咸萝卜条外,还有其他的菜可以吃,而且非常的美味。
每当我跟小伙伴趁着春天的尾风放上几天的风筝,我就会在胳膊挎上一个小篮子,拿上一把小菜铲,跟在母亲屁股后头,屁颠屁颠的去野地里寻找美味儿……
我们今天要挖的是曲菜,这种菜浑身绿油油,掐开它的根会有乳白色的汁冒出来,这种菜空口吃有点苦,要是蘸上点母亲用鸡蛋炒的大酱,再咬一口母亲烙的死面饼,我那顿饭能吃的好撑好撑。
母亲边挖菜边告诉我,有一种菜叫做曲菜娘子,长得跟曲菜有点像,曲菜娘子的叶子上有白色的点子,这种菜是不能吃的,倒是可以剁碎了拌在麸皮里喂鸡鸭。我点点头,认真的记下。
如果下一场雨,母亲也不会闲着,天刚一放晴就拉着我的小手去寻一种叫做毛窝窝的小蘑菇。它们可能也被下雨天憋坏了吧,一窝一窝的蹲在麦秸垛的下面,在微微的风里面摇晃着小脑袋。
当天的饭桌上就会多一道下饭的菜,母亲每次都会多放些油,多放些蒜,吃在嘴里滑溜溜,嚼起来有点嘎吱嘎吱响,鼻子里满满的蒜香。可是有一种大蘑菇是不能吃的,它长得有点丑,脑袋上顶着一快快的黑黄斑,它的名字跟它的长相一样丑,叫做狗尿苔。
野地的小沟里面也会长一种黄菜,它的叶子不是一片一片的,而是一根根火柴棍粗细的绿色小棒子。黄菜长得比较高,其他的叶子我不要,只掐头顶上最嫩的尖尖,掐上小半篮子就可以回家了。它被母亲放在开水锅里一焯,晾凉后用手攥去多余的水分,然后放在盘子里,加上醋、盐,多放些切碎的蒜末,再挖上三勺子起先就炸好的辣椒油,用筷子一拌,就可以开吃了。
“野菜”不仅仅在地里面,还在树上。虽然我才六七岁,可我爬树是一把好手。骑在树杈上,一只手在枝条上撸着榆钱,一只手往嘴里塞,春天的暖风吹动着我的裤脚,那样的时光多么的幸福。
榆钱不是用来做菜的,而是用来做一种叫做榆钱坨坨的东西。母亲把榆钱洗净蒸熟,放上油、盐,把它做的像饺子馅一样,然后放上面粉,再放上用最细的筛子筛出的棒子面,最后放上点黍子面,用手把它们拌匀,再攥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坨坨,放在锅里蒸,我一顿能吃仨。
树上的槐花也是可以吃的,但是千万不要多吃,吃多了会肿脖子的。
夏天里也有很多吃的,马节菜就是一种。这种野菜在地里到处都是,生产力十分的顽强。我跟母亲只找嫩的、没有开过花的。回到家里面用热水一焯,拌上醋、盐,一定要多放蒜泥儿。吃在嘴里稍微的有点发黏,但是味道非常好,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吃。
后来,我跟小伙伴经常往野地里跑,那是我儿时的乐园。我也会像母亲教我的那样去发现和认识新的东西。我跟伙伴找到了藏在野草里的、红红的枸杞果子,尽管放在嘴里不怎么好吃;还有深沟里长着的紫色的野葡萄,它们是那么的酸甜;还有一种叫做花我丹的草,掐开它的茎会冒出白色的汁来,涂在伤口上一会就能好;我们还发现了一种像喇叭花一样的东西,我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老头喝酒。因为它长得矮矮的,风一吹就会一弯一弯的像个老头儿,把它的花拔下来,放在嘴里一吸,就会有几滴甜甜的汁液,只不过老头喝酒总是长在野地的坟空子里,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敢去摘。
野菜不仅可以吃,有的还可以卖钱。
有两种野菜,一种叫婆婆顶,一种叫荷包菜。这两种野菜晒干了可以卖钱。我跟母亲在地里总是不停的寻找它们,我晒的想回家,母亲就让我找个树荫凉去坐着。我就在树底下等着母亲回来。母亲的胳膊经常晒的通红,她的篮子里面总是能装满婆婆顶。当收菜的人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吆喝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一整口袋的干菜抗出院子,换回一些零用钱还有好几根奶油冰棍,那是整个夏天最凉爽的时候了。
秋天一来,母亲在自家院子里种的蔬菜就会成熟了。有带花纹的南瓜,有早上就可以直接生吃的黄瓜,有蘸酱吃的大葱还有根部有点甜甜的菠菜。这个季节母亲就不怎么去地里挖野菜了。可一旦晚上我想要喝汤,母亲就又会带着我,让我跨上小篮子,去摘一种叫猪耳朵菜的叶子。这种菜叶子长得挺大的,用水洗一遍,就可以直接放在汤里面,要是我一个劲儿的央求母亲,母亲还会在汤里面打上两颗鸡蛋,这个汤就更加美味了。
母亲在马节菜很多的夏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晒菜干儿。一盆一盆的、焯过水的马节菜,被母亲摊开在木板上,放在强烈的太阳底下。这些菜慢慢的把水分蒸发掉,从一根根饱满的样子慢慢的蔫缩成黑色的菜干,它们吸收了阳光的味道,吸收了夏天的热风还有母亲双手的抚摸。然后它们会被装在一个个的网兜里,挂在房檐下。它们熬过秋天的丰收,将会在冬天年根底下再一次的苏醒。母亲会用滚烫的热水三番五次的浸泡它们,让它们重新饱满起来。它们最后会和让人流口水的肥肉块儿一起,在母亲的手中变成一个个的包子,它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美味,还有我儿时对新年的企盼。
我是一个农家的孩子,我见识过一年的四季。如今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母亲也慢慢的变老了,她用自己最美好的春秋,把我从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养成了一个大小伙子。有时候我回家里,还会跟母亲一起去地里挖野菜,我还提着那个篮子,跟在母亲身后,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屁颠屁颠、撒着欢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