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和墨子都提出了“节用”的主张,荀子的“节用”是相对的,即“节用以礼”,墨子的“节用”是绝对的,为天下物产的不足而担忧,荀子批判说,物产不足不是天下需要共同关心的问题,这只是墨子一个人的过分担心罢了。
孔儒常遭人诟病五谷不分,荀子却是个务实的人,对现实生活非常熟悉。他说,如今,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适合生长五谷粮食,只要我们善于管理,亩产可以达到数百斤,一年可以收获两次。
另外,瓜桃枣李每棵树可以收获数百斤果实,还有姜葱和各种蔬菜也到处都是,还有饲养的六畜和捕获的禽兽,一只就能装满一辆车,鱼鳖鳅鳝倒了季节就会成群结队地出现,还有飞鸟、大雁和野鸭多得就像大海上的烟雾。天地间生长着各种动植物,可以选为食物的不可胜数。
天地生长的万物,从来就是绰绰有余,足以养活人类。各种丝麻纤维、鸟兽的羽毛皮革齿骨,从来就绰绰有余,足够人们穿戴的。
可见,荀子非常具有发展的眼光,还有多种经营的思想。顺便提及,荀子和墨子这种财富观上的对立,到了宋朝也有典型的案例,那就是改革家王安石和保守派司马光的冲突,王安石积极主张国家要理财,通过改革增加财富,而司马光反对改革,因为他认为,国家的财富是固定的,百姓多了,国家就少了,一部分人多了,其他人就少了。
荀子指出,天下人需要共同担心的,不是物产的不足,而是认识上的混乱带来的恶果。墨子的“非乐”观是天下祸乱的根源,墨子的“节用”观是天下贫穷的罪魁祸首,不是他故意要诋毁墨子,他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是必然的推论。
荀子论证说,如果让墨子来治理国家,大到整个天下,小到一个诸侯国,他都会严格地逼迫大家穿粗布衣服、吃粗茶淡饭,整天忧心忡忡,不让演奏音乐。如此,大家都只能过苦日子,只能过苦日子就意味着没有追求,人们都没有追求,那么奖赏就没有用武之地。
墨子还会将侍从人数降到最低,砍削朝廷官职的配置,注重工作成果,提倡拼命干活、勤劳奉献,官员和百姓一起从事简单劳动,用同样的标准评定功劳。所以,官员没有权威,官员没有权威则处罚就行不通。
荀子得出结论,奖赏政策行不通,就无法遴选出贤能的人加以提拔,处罚政策没法落实,就不能区分出平庸的人给予贬退。无论是贤能的人还是平庸的人,都无法得到适合自己的岗位。从现代管理学的角度讲,管理者最不满意一种人,那就是无欲无求,不思进取,出工不出力的人。既不要钱,也不要利,这样的人在公司里是不受欢迎的。
像这样管理国家,则万物得不到充分的开发利用,凡事有变都不能及时得到相应的处理,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普天之民备受煎熬,如同被火烧焦了一样痛苦。当今社会,如果一个公司的领导,只知道压缩开支、精简人员、减低待遇、提倡奉献,迟早一天是要破产的。
荀子揶揄道,即使墨子本人穿粗衣,扎粗胜,吃豆叶,喝白水,又怎么能使百姓富足呢?墨子已经断了天下富足的根本,堵塞了天下富足的源头,天下万民只能活活被烤焦。
荀子指出,先王和圣人们不是这样做的,他们懂得,对统治国家的君主来说,如果万民不赞美他,不美化他,他就无法统一民心;如果万民不使他富贵,不厚待他,他就无法管理万民;如果万民不赋予他威势,不树立他的强者地位,他就无法禁止暴乱、镇压强横。
所以要在君主面前撞大钟,击鸣鼓,吹笙竽,弹琴瑟,让美妙的音乐充斥其耳朵,显示万民都遵守他的教化;供他使用精心雕琢刻镂的器物,穿着色彩图案华美的服饰,让豪华的景象布满他的眼前,供他食用精美的菜肴和可口的主食,口味丰富,芳香扑鼻,充分满足他的口欲,显示他的富足和高贵。
还要给他配备充足的侍从,建立完备的官僚体系,通过庆贺、封赐、奖赏等影响臣民,通过严格的刑罚惩治坏人,使他心生戒惕,显示他的威严。使天下万民都明白,自己的一切渴望和追求能否实现都在君主的身上,所以君主的奖赏才能发挥作用;使天下的万民都明白自己所担心和畏惧的事情是否会发生也全在君主的身上,所以君主的处罚才有权威。
奖赏有效,处罚威严,则贤能的人可以显露出来并得到提拔,平庸的人可以辨别出来并加以罢贬,贤能的人和平庸的人都可以得到相应的职位。
如此,则万物都能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凡事有变都能及时得到相应的处理,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财富物资就如泉水一样从源头汩汩而出,然后成江河大海磅礴之势,堆积如高山一样,即使年景不好或发生了山林火灾和农田失火的情况,财物仍然多得无处存放。怎么需要担心天下物产不足呢?
所以,只要真正按照儒家的思想来治国,就会天下太平而富足,政令通畅而卓有成效,百姓撞钟击鼓而歌功颂德。正如《诗经》所言:“钟鼓喤喤,管磬瑲瑲,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凡物丰盛皆曰穰。简,大也。反,覆也。覆,盖也,苍天笼覆大地之覆。
而如果真的推行墨家的治国思想,那么天下就会因为“节用”而越来越贫穷,因为“非斗”而天天争斗,整天辛苦劳累精疲力竭而没有成效,听到音乐便神色骤变而担心腐蚀百姓的思想,因为“非乐”而更加不和谐。正如《诗经·节南山》所云:“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
《小雅·节南山》是指责周幽王时期的军政权臣太师和史尹的作品。方,今也。荐,再,又,接连。瘥,疫病。憯,cǎn 痛也,竟。惩,悔恨。嗟,表示感伤、哀痛的语气。
荀子通过对墨子“节用”和“非乐”观的批判,提出了如下几个观点。第一,天下物产丰富,百姓可以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第二,必须建立有等级有别礼法体制,把君主奉为核心,有了等级差异,才能鼓励臣民积极进取。第三,在礼法体制下,通过奖罚机制,提拔人才,贬抑庸才,这样才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得天时地利人和,则天下富足,百姓生活美好,社会和谐稳定。
显然荀子具有积极的人本主义思想和发展观点,希望百姓过上美好富足的生活,鼓励主动进取精神,让有贡献的人实现名利双收,只有通过社会地位的不平等才能促进社会的进步。而墨子表现得比较保守,缺乏发展的观点,为了实现人人平等,他主张大家一起过苦日子,不要有太多的欲望。因此墨子的平等是一种低水平上的贫穷的平等,而荀子更强调高水平上的基于秩序的相对平等。
有60年代到70年代生活经历的人,大概对荀子和墨子思想的优劣,会有更深刻的体会。从近现代社会的发展历程中,我们也可以找到荀子和墨子不同思想的印迹。社会的基本矛盾永远是百姓需求和满足的矛盾,只是各阶段的表现形式不一样,发展是硬道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贫穷不是主义。我想,荀子的思想在这些方面都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不愧为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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